五張面具的微笑

第一章　冒險
第二章　生還
第三章　賽跑
第四章　四個署名
第五章　最後的問候

導讀

喬齊安(Heero)
古典怪咖神探之再生，貝多芬與德布西的世代交接傳承

　　閱讀類型小說，往往講求的是電波這回事。有些作家可能聲名響亮、本本熱賣，卻總是不合我們的胃口。自然也有些作家不是那種媒體力捧的天之驕子，卻擁有讓你愛不釋手的「神作」級實力。自《再見，德布西》(2010)在台問世以來，終於有那麼一位久違的、讓我強烈感受到「相見恨晚的知音」的當今日本名家──也就是這本傑作短篇集《五張面具的微笑》（原名：再見，德布西前奏曲 要介護偵探事件簿。2012）的作者，以「音樂推理」驚豔世人的中山七里。

　　《五張面具的微笑》中有一個最顯著、也令我讚嘆不已的特徵，就是大膽致敬福爾摩斯系列的創作內涵。從原篇名〈要介護偵探的冒險〉開始，就是致敬了福爾摩斯第一本短篇集《冒險史》（The Adventures of Sherlock Holmes，1982）的寫法。接下來的〈生還〉以回憶方式敘述玄太郎遭到病魔侵襲，從不能言語開始艱辛復健的過去，正是呼應了《回憶錄》（The Memoirs of Sherlock Holmes，1984）的精神。至於〈四個署名〉（The Sign of the Four，1890）、〈最後的問候〉（The Last Bow，1917）亦不言而喻，皆來自於經典福氏傑作的作品名稱。藉由徹底致敬偵探界第一把交椅的作法，玄太郎這一位富有古典神探風采的傳奇人物就此打造完成。他擁有奧古斯特‧杜邦的貴族氣質、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怪咖瘋癲行徑、菲洛‧凡斯的毒舌賤嘴，以及融入獨樹一格的「痛恨警察、暴躁又食古不化」之性格，這是古典神探的活化再生，卻是既熟悉又新鮮的精采人物設定。

　　當然，本作之所以好看，並不是原班複製經典篇名、以及發想詭計就能辦到的。書中五篇作品完全展露出中山七里的深厚涵養與寫作才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高中時代就不斷嘗試創作，甚至在大學時通過了江戶川亂步獎初選的作者，在畢業後就因工作而完全停止寫作長達二十年。為什麼他能在重新投稿後迅速勇奪「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大獎，更成為出版社重視的即戰力作家，從此以一年三本新作的穩定發表速度活躍於文壇呢？這絕對要歸功於他從未懈怠與放棄夢想，就算與出書無緣時，也沒有浪費生命，持續地汲取養分、知識與常識。我們在中山七里擅長的另一派「黑暗系社會派推理」中，見到他對於社會議題的犀利觀察、險惡人性的刻劃，均具有一流的水準。而本作這一系列「音樂青春推理」裡，那種繼承古典精神的源遠流長，均非抱抱佛腳就能完成，而是經過長年的閱讀、資料蒐集經驗累積，正可謂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中山七里本身就是個實踐夢想的活教材，要感謝他成功闖出名號，我們才能被這樣實際存在的志氣所激勵，並吸收到作品中蘊含諸多妙不可言的借鑒素材。

　　《五張面具的微笑》與中山七里其他作品中另外做得極為出色的一點，便是我過往強調的現代創作原則：結合本格派的詭計與社會派的動機。〈冒險〉中牽扯了現在臺灣人聞之色變的重大危機「食安風暴」，並由此問題帶出違章建築的案外案；〈生還〉與〈賽跑〉中，則藉由玄太郎身為老人的角度，揭發出老年人相關社會制度產生的弊病，看似單純銀行搶案的〈四個署名〉，實際上也隱藏了深沉詭譎的現實動機。由於民情接近，故事中的社會性與我們息息相關，有些更是臺灣也實際發生過的重要案件，讀來不僅親切，更別具說服力。推理小說之所以從高傲的智慧遊戲走下神壇、踏入大街小巷，成為暢銷的現代類型文學，還能夠不失其初衷與格調，本作無疑堪稱是一參考典範。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在玄太郎「以錢還錢、以權力還權力、然後以暴制暴！」的華麗大活劇演出後，本來就像失聰名探哲瑞‧雷恩一樣年事已高的香月爺爺，在〈最後的問候〉已然活力衰退、更受到信念受挫的打擊，幸好這個時刻全系列的真正主角岬洋介登場了，在溫和的外表下潛藏著激烈的氣性，並擁有千錘百鍊的強健精神。這位在《再見，德布西》中已經讓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音樂天才，讓玄太郎充分感受到自身的衰老、後生的可畏可期。藉由這起事件關鍵所在的《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我們可以發現，這正是像貝多芬一樣身有殘疾、脾氣暴躁且孤僻的玄太郎，與瀟灑優雅的德布西／岬洋介，完成以音樂界做為比擬的偵探界世代傳承與交接。貝多芬離去，德布西崛起，繼續地以不同的辦案手段維護世界的公理正義。能夠將《再見，德布西前奏曲》這一個命題施展地如此淋漓盡致，中山七里在處女作已經為自己的粉絲設下了絕高標準之下，還是成功地再度打動了我的心靈，著屬不易。

　　一部能夠在歷史留名的好小說，在閱讀過程要讓讀者享受以外，還需要具備闔上書頁後依舊在腦海、心頭低迴不已的共鳴。《再見，德布西》裡意外性的大逆轉、香月遙的毅力；《開膛手傑克的告白》裡器官移植的深刻探討、灰暗人性的哀傷都令人滿意，本作也不例外。〈生還〉中對於介護士與被介護人社會現象的剖析、〈賽跑〉與〈四個署名〉裡對於學校教育的用力質疑、〈最後的問候〉之於政治界問題的無奈。

　　在玄太郎、岬這兩位「身殘心不殘」的兩代名探奔走下，事件解決了，但這些議題卻不會就此煙消雲散、過目即忘。每個人，都會留下不一樣的複雜感受。說不定，有英才能因此反思，在將來有能力的時候為這些痼疾作出改革，這也正是文字、文學之所以存在的必要。

　　最後，也要為瑞昇編輯部取的新書名《五張面具的微笑》比個大拇指，其實與作品的內涵有著密切的關聯，也建議拿起本書的您閱讀時一起來想想看，是誰戴著名為欺瞞的面具，又是誰能在結局中獲得勝利女神的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