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孩子
- 作者:艾倫.霍林赫斯特
- 原文作者:Alan Hollinghurst
- 譯者:劉泗翰
- 出版社:天下文化
- 出版日期:2013-05-22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3201839
- ISBN13:9789863201830
- 裝訂:平裝 / 616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2011年英國國家圖書大獎
入圍2011年曼.布克獎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消失了,
這個世界要如何記得我們的存在?
這是兩個年輕男子,禁忌情感的故事。
故事原本可以更美好,如果其中沒有另一個女孩。
西希爾一把攬住喬治的手臂,把他拉得更近一點。
「你十六歲的時候不是也有那種最邪惡的念頭嗎?」
「我在遇見你之前,從來就沒有任何邪惡的念頭,」喬治望著西希爾,
「或者應該說,至少在我看到你隔著草地,如此大膽渴望地盯著我看之前。」
愛會消逝,記憶會模糊,
在每個人有限的記憶中,
再多的追索,是否終究只是徒勞?
一首暗藏密語的長詩,
串連起後世數十年的文學追索……
西希爾,一個出身貴族家庭的年輕詩人,才華洋溢。
喬治是他在劍橋大學的同學、好朋友,也是祕密情人。
喬治帶他回家,介紹他認識自己的家人--
他的母親、哥哥,還有,十六歲的妹妹。
在他們共度的那個週末,
西希爾寫下他詩人生涯中最著名的詩--〈雙畝園〉。
這首後世傳頌不已的詩作,影響了英國數個世代的文壇,
卻也成為喬治與妹妹心中化不開的祕密。
數十年後,眾人皆垂垂老矣,誰還能記得當年的真相……
作者簡介
艾倫.霍林赫斯特 Alan Hollinghurst
畢業於牛津大學,曾擔任牛津大學與倫敦大學講師、《泰晤士報文學副刊》副主編。文風深受作家亨利.詹姆斯影響,熟稔古典音樂也熱愛建築,他對文學的知識更是豐富得驚人。
著有《美的線條》、《游泳池圖書館》、《折疊的星》和《迷咒》等作品,其中《美的線條》獲得二○○四年曼.布克獎。其餘獲獎紀錄包括英國國家圖書獎、毛姆小說獎、布萊克小說紀念獎等,三度入圍曼.布克獎,現居倫敦。
譯者簡介
劉泗翰
資深翻譯,悠遊於兩種文字與文化之間近二十年,譯作有《四的法則》、《死亡房間》、《德古拉》、《不死傳奇》、《裴少校的最後一戰》等二十餘本。
導讀
過去與未來的不可知(本文涉及書中劇情,請讀者自行評估是否閱讀)
艾倫.霍林赫斯特(Alan Hollinghurst)是少數我有在持續關注的作家之一,這緣自我寫博士論文時,就分析過他的第一本小說《游泳池圖書館》(The Swimming-Pool Library, 1994)。我當時的研究主題是現當代(主要是英美)文學中呈現的跨種族同性戀關係之種種複雜幽微的互動政治,而《游泳池圖書館》的內容不僅直接相關,且極富啟發性。因為小說的主角是個迷戀勞工階層黑人的英國中產階級白人男同志,同時書中透過一本舊日記所揭露並行的故事線,敘說的則是殖民時期一名英國官員與他的黑人男僕之間的同性關係。兩相交錯,相互映照,既增添了故事的歷史縱深,也點出當代同性欲望看似海闊天空底下仍難擺脫的歷史與種族框限。不過霍氏此書非常受到歡迎與肯定,主要是因為其文筆優美,極富浪漫情欲的想像力--光看那充滿創意、激發人無限遐想的絕妙書名即可見出一斑。總之,霍氏此書把細膩的小說美學與煽情的情色書寫非常巧妙平衡地結合在一起,讀來格外引人入勝,相信是讓一般讀者感到高度興味之所在。
這樣的閱讀經驗基本上延續到霍氏之後的作品中。他每隔四到六年方有新作問世,至今共有五本小說:《游泳池圖書館》之後,分別是《折疊的星》(The Folding Star, 1994)、《迷咒》(The Spell, 1998)、《美的線條》(The Line of Beauty, 2004;有中譯)、以及現在這本《陌生人的孩子》(The Stranger’s Child, 2011)。《折疊的星》延續《游泳池圖書館》觀照同志愛戀執迷主題與「當代+過往」雙線縱深的情節安排;《迷咒》則另辟蹊徑,寫的純粹是英國「當代」(指九○年代)同志文化的一個切面(用藥),也或許因此,一般的評價較不理想。其實霍氏始終念茲在茲的還是八○年代,《游泳池圖書館》中的「現在」故事線屬之,《美的線條》也還是描繪這個時期(只是稍晚一些)。另外在《美的線條》中,霍氏也回到他比較擅長的、將同志次文化置放到更大脈絡中以勾勒彼此綰合交織的描述重點,只是此書的更大脈絡並不是《游泳池圖書館》與《折疊的星》中以同志過往為主軸的歷史縱深,而是同時期(保守黨柴契爾執政)的英國上層社會與權力政治網絡。
而他的這本新作《陌生人的孩子》則可說是他從事小說創作以來,布局最宏大、意義也最深邃的作品,因此說實在話,閱讀起來並不特別容易。雖然讀者自己耐心地慢慢拼湊發掘其來龍去脈本是閱讀的重要樂趣之一,但在此還是提供一基本梗概的嚮導,好讓大家在感到困惑時能有所依循而不致廢然而嘆。
故事開始的第一部分讀來或許有些似曾相識,那就是:因為大學(牛津或劍橋)同學關係結識的階級較低的好友,在放假時被帶回貴族莊園與家人相見,因之產生了種種面對差距撞擊的故事,這在英國現代文學中其實是頗為常見的(雖然在當代小說中變得較少,但霍氏的《美的線條》也還是類似的故事)。如果更聚焦於其中的情欲關係,則很難不令人想到此中的經典,伊夫林.沃(Evelyn Waugh, 1903-1966)被改編成電視電影好幾次的《重返白莊》(Brideshead Revisited, 1945;最新版電影在臺上映時譯為《慾望莊園》),因為描述的同樣是兩位男主角潛在的同性情欲,也同樣曖昧地牽涉到其中一位的妹妹。當然仔細看故事也還是有明顯差異,主要是與上述所說一般的階級模式相反,在此是來訪的西希爾階級較高(上層社會),而喬治與黛芬妮家(雙畝園)則是中產階級;同時男男的同性情欲不能說是潛在的暗流,而是熱烈但未公開的祕密。不過霍氏的書寫手法倒是非常神似那個時期的氛圍(即所謂的「愛德華時期」,雖然故事設定為稍晚的一九一三年):他一反之前作品中對於同性場面的露骨描寫,此處寫來十分掩藏,大半時間的描述花在大家行禮如儀的家庭社交場面和角色彼此的言語試探與內心波動上,所以其敘述步調以今天的閱讀習慣而言難免有些過於緩慢,且容易有不明就裡的感覺。
故事稍有開展便到了第二部分,讀者一開始可能更感困惑,因為大體同樣的角色,卻已人事全非,時空也快速改變(一九二六年)。本來以為是主角之一的西希爾竟已經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身亡,而黛芬妮與喬治也已分別嫁娶,過著看似正常的家居生活。但是西希爾其實並未真正消逝,他留下的關係與詩作還是把大家串在一起:一方面黛芬尼嫁給了西希爾的弟弟杜德利,住在他們的可麗莊(西希爾就葬在其中的小教堂);同時因為有人想要為現已成為重要詩人的西希爾作傳而來訪,因之又在對他的回憶與懷想中,把兩家人帶到了一起。然而儘管因此被觸動而回想起來,那樣充滿愛戀牽扯與禁忌激情的過去,卻明顯湮沒在「作傳」這樣正式的記憶書寫中,甚至反而造成它的抹去--喬治與黛芬妮的母親因為擔心這次來訪對於過往祕密的挖掘,燒毀了西希爾當年寫給喬治的親暱信件,便是很具代表性與象徵性的舉措。同時新的關係線路也已然發展出來:這一部題為「雷維爾」(Revel),主要是又一個如西希爾般雙性戀藝術家的名字,也是黛芬妮因為婚姻不幸福的偷情(乃至後來再婚的)對象;不過此字一般意為「享樂歡慶」,應也是準確地反映了當事人在新關係中的心境。
從第二到第三部之間的時序場景與人物變化更大,已經到了二次戰後社會急遽變化中的一九六七年,故事主角也全然不同。一對彼此戀慕而初識的年輕人,保羅與彼得(霍氏故意把兩個奠定基督教開展最重要使徒的名字放在一起,調侃意味明顯),前者是銀行行員,後者是中學老師,卻都喜歡西希爾的詩,且透過不同的方式跟他產生了關聯:保羅主管的太太正是黛芬妮與杜德利所生(只是黛芬妮後來兩次改嫁而成為此處的賈克布太太),而彼得教書的中學就位在當年西希爾家的「可麗莊」。因著這些因緣際會的關係,保羅和彼得與上述重要的當事人都有所接觸,然而他們卻主要是透過自身的同志身分,直觀地觸及到當年潛藏的真相,即西希爾的同性情欲。
第四部的時間又向前有所推進(一九七九年),但人物基本上延續前一部。現在的主角是年紀稍長的保羅,他成了有一定地位的作家(但沒有跟彼得在一起),因為也想要為西希爾作傳,所以與黛芬妮等人有了更深的連繫。他開始利用各種機會接觸訪談現在還在世的當事人,並蒐集閱讀種種有關的文獻資料--因為小說中「第一手」呈現了這些資料,所以我們讀者等於是跟隨著保羅一同進行了這樣的追索過程。只是所謂「戲劇式的反諷」或對真相湮沒的感嘆卻如影隨形,因為讀者可是「親歷」過當年發生事情的「真相」的,所以感覺上便比如此上下求索的保羅知道得更多,也難免覺得他費盡心力的徒然--不過同時我們也逐步意識到自己所知也非全部的真相,因為儘管保羅的挖掘似乎在很多關鍵處隔靴搔癢,但還是補充了不少之前敘述中未曾觸及的部分。
就這樣來到了小說的最後一部,此部的時空(二○○八年)與主角又有轉換,成了與上述角色關係更不確定的一個叫羅伯的人(也是同志)。保羅更老了(在此部中因為非其視角所以有時以其姓布萊恩相稱),而彼得已經過世,故事便在眾人參加彼得葬禮時展開。時代也有了更大的不同:同性戀不僅不再是禁忌的祕密(其實在上一部已經如此),且同性婚姻在英國也成為可能。儘管保羅的西希爾傳已經寫出(且因其對於當年祕密的揭露引發了不少爭議),但追索歷史真相的過程並未就此結束,也許是命運的巧合吧(所謂文物有靈),羅伯在不經意間竟知道了關於當年更多的祕密……
如此綜觀全覽,小說所要述說的主題應該已經呼之欲出,霍氏自己在眾多訪談中也說得十分清楚,無非就是「過去之不可知」和「未來之不可知」。這說來無甚高論,但小說幾百頁、時序近一世紀這樣幾代人的故事多方流轉通讀下來,才能真正令人感慨系之,發出深深的共鳴與喟嘆。而從霍氏整個的創作生涯來看,此書可以說是突破了他既有的寫作窠臼,完成了一部極其細膩但又視野恢宏的大著;事實上,如前所述,複雜的歷史縱深本來就是他敘事之所長,此書可以說是得到最好的發揮。只是讀者讀來可能有些辛苦,雖然能夠堅持下去的人都會有如登山歸來般的體悟收穫。
小說的書名典故來自其中人物與霍氏都非常喜愛、公認是維多利亞時期最偉大詩人丁尼生(Alfred, Lord Tennyson)的經典作品《悼念A.H.H.》(In Memoriam A.H.H.)。這部由百多首短詩組合而成的抒情長詩,是他哀悼並持續多年懷念他早夭的同窗好友亞瑟.海稜(Arthur Henry Hallam)的感人之作。其中的第一○一首(已到全詩的後半),寫到丁尼生即將搬離他自出生以來居住的地方,頗感不捨地想像周遭的熟悉景物在他們走後,「沒人看顧」「沒人鍾愛」地兀自存在變換……直到有一天,「一種新的聯繫綻放∕年復一年景物逐漸∕熟於陌生人的孩子」--說的正是小說中那種「景物依在,人事全非」的、對於時間長流的感嘆,但同時詩人對世間的洞察也知道,過去的儘管過去了,新的、與我們毫無干係的「陌生人的孩子」卻還是會建立他們自己同樣親密的聯繫。
小說最後一部分的開頭引用了當代蘇格蘭詩人米克.伊姆拉(Mick Imlah, 1956-2009)〈悼念丁尼生勛爵〉的諷刺詩句「根本沒人記得你」,當然也是旨在點出時間逝去一方難免的落寞與孤寂,但是否新的一代真的「根本沒人記得你」呢?答案應該說是,也不是。大家到今天畢竟還是沒忘記丁尼生,對於他跟海稜充滿熱情的「友誼關係」也充滿興味。因而整本小說的開頭也以同樣的語法悼念題獻給伊姆拉這位英年早逝的詩人,這在全書重重互文編織的指涉中,很難不引發一些遐想。雖然根據霍氏在英國《衛報》上的悼念文章說,伊姆拉是他在牛津教過的學生,他極欣賞他的才華,且提到伊姆拉的女友們……但這在這本小說前述相關故事為背景的狀況下,又能代表什麼呢(何況霍氏說他自己有時同她們一樣為他的詩作打字……)?換言之,對於這本小說的忠實讀者而言,還真是很難不懷疑這此中是否藏有密語。這或許不過是文壇八卦,但仔細想想不也正是這本小說的主題?只是真相如何,或許就跟故事裡所寫的一樣,只能留待後世來猜想或證實了。
朱偉誠 臺灣大學外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