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1
殺了庸見!——一本台灣少見的評論文集 文化評論者 詹偉雄
台灣的評論市場中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太多人(讀者和作者皆然)關心文章的結論,而不在乎推論。
說關心結論,不代表文章中沒有推論,而是你清楚知道作者是早有了結論再去找推論,推論不是作者為文的重心,它的功用只在於把結論「表演」得比別人精采,而讀者也是三步併作兩步、急忙地想快快抵達結論,為的是要早些辨別作者的立場,看是擊掌叫好,讚它個「大快人心」,還是先一步看穿敵意,能及時煞車掉頭,免得浪費時間。
人人都在乎結論,都等著評論來附和自己既定的立場,無怪乎台灣絕大多數的評論文章都不好看,這也使原本擔負啟蒙任務的評論市場,生產不出多少洞見,卻淪為庸見匯聚的自high樂園。
十八世紀,「啟蒙」(enlightenment)的概念風靡歐洲,這一由「en+light+en」字首字根組合的字眼,很傳神地表達了人們要從「被蒙蔽的黑暗」中走出來、「開光開眼」的企圖。德國社會學家韋伯用另一個字眼「除魅」(disenchantment),更傳神地表達了人們跟原先那唇齒相連、百般依戀(「魅」是也)的「黑暗」要一刀兩斷的決心;而當時在社會中扮演啟蒙和除魅角色的,就是「評論」。在倫敦和巴黎街頭風起雲湧出現的印刷報紙或小冊子,是啟蒙哲學家遊說、鼓動都市中產階級起身爭取權益的行動堡壘,伏爾泰、孟德斯鳩、狄德羅都是撰寫評論的巨砲。英國於一八四三年創辦的《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從議題選擇到寫作風格,都擺明了用「理性」論證來對幹庸見的強悍姿態,即使已經接近兩世紀後的今天,你翻開《經濟學人》版權頁,仍可以看到左下角一行當年做為宣言的圭臬小字,精神抖擻地展示著它的自負信念:「我們將介入一場險惡的交戰——在推動我們向前的智性,以及那阻撓進步的無用的、怯懦的無知之間。」(to take part in a severe contest
between intelligence, which presses forward, and an unworthy, timid ignorance obstructing our progress)
「結論至上者」關心立場,對求知顯然興趣不高,他們讀評論更像是「著魅」而非「除魅」;但「推論追求者」在乎視野,他們想從高手身上發現看事情的嶄新角度、打破習焉不察的思考慣性、辯證地探索己身之外社會所澆注的新鮮經驗,從評論者的推論路徑上,他們開啟了受蒙蔽的眼睛,過起日日新又日新的過癮生活。
庸見驅逐了洞見,或可看作是智識不足,導致見解受限,但社會裡這麼多人有話要說,眾聲喧譁,卻只聽到一種高音,吾人也可合理地懷疑:那個「一種高音」,才是人們嚮往的境界。換言之,躋身於溫暖的羊群之中,是遠比孤傲於風霜山頭,來得安全又合理,但如此這般「逃避自由」(Erich
Fromn以這個字眼寫了一本同名的書,深刻地解析了納粹崛起的德國中產階級心態)的社會,卻也會因為愈來愈無知,而愈來愈怯懦、愈無能。
王盈勛是我當年創辦《數位時代》雜誌時的老同事,這本小書是他近年寫作的評論集,如果我必須說說推薦的理由,那也就是這是一本台灣少見的、在乎推論過程而勝於公式化結論的評論文集,它賣力地抵抗庸見,光這樣,就值得你買下一本了。
推薦序2
他的書,我推薦——帶我們沿一路霜雪走向晴霽 英商巴克萊投資銀行董事總經理 劉奕成
這位作者,我認識,而且也認識十幾年了。這幾年來,因著種種機緣巧合,我幫很多書寫過序,但是大部分的作者我並不熟稔,但對於這位作者,我有深刻的認識;他的書,我真誠推薦。
從王盈勛在《數位時代》嶄露頭角開始,我就認識他了。其實認識沒多久我們就打過賭,還贏了他二十萬,但是他從來沒有交割,那時尚年輕的他或我,對金融交易的風險並不了解。後來我們兩個喜歡就不同主題鬥嘴、爭辯,從一路以來的場場交手、乃至他的作品中,我發現他是具有多元深刻觀點的人,在許多事情的看法上,他就是能用不同的角度分析到讓你心服口服。他的深度廣度,是我認識的人當中的佼佼者。我衷心佩服。
作者的自信心洋溢,但是自信得有道理。坦白話,我覺得他的自信心來自於他總有不同的想法,具備「差異化」,讓他可以自然而然脫穎而出。
其實我對台灣評論者二十年來,泰半都還是老面孔的狀況頗有微詞,一直希望有些明日之星(rising
star)來取代這些老面孔。但是為什麼長久以來都沒有新人呢?有個合理的解釋:有錢人喜歡養些有名望的文人、評論家來附庸風雅;另一方面,有些自命文化人、評論家的人,也不過就是個假文青,貪圖逸樂、開名車、過好日子,心中所想的也不過是先沽名釣譽,有了名聲後就可以把有錢人的錢拿來玩玩,兩者一見如故、一拍即合。在這樣的共生機制下,當然不會有人挖掘新面孔、新人,因為附庸風雅,要找些成名已久的乖巧文人才行。
難怪以作者的才氣,到現在居然還沒有轟動武林、驚動萬教,因為他一身傲骨,讓他顯得一肚子不合時宜;而他的堅持,難免讓他有點卓然不群、孤芳自賞的意味。所以他比一般評論家辛苦。
但是我喜歡他的堅持,因為他不會被豢養,他總是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能在思考的荒漠中,開出花團錦簇。在這樣一個眾聲日益喧嘩的時代,他的價值,就油然浮現了:他所寫的,是他真正所想的,並且與眾不同。
如果還有什麼我可以建議的,我會說:盈勛,多下點功夫研究財政、金融,才能更上一層樓。在所有選錄的文章中,對於金融及財政的探討,還是稍嫌薄弱了些。然而台灣目前最欠缺的,就是對於財政及金融的創新批判性思考。這時代,宣稱自己是「經濟大師」的人很多,但是經濟學是充滿假設的,把假設拿掉來探討財政、金融,以作者的才華,一定能另闢蹊徑,帶我們沿一路霜雪走向晴霽。
這個作者,我認識;這本書,我推薦,衷心想介紹給大家。話不多說,趕快往下讀吧!
前言
用異樣眼光看世界——改變工作、改寫人生的槓桿
創新這檔事,總是知易行難。我在大學裡開跟創新有關的課程,經常也被歸類為有奇思怪想之人,因為這樣的緣故,我也常常被問到,市面上講創新或是創造力的書那麼多,該讀哪一本?或是,看這些書究竟有沒有用?
依我的觀察,這些講創意或創新的書,沒有幾分道理的,倒也不多見,而且跟創意或創新有關的道理,多半也淺顯易懂,沒有什麼深奧的學問。但是看了這些書,能不能讓人成為一個有創意的人呢?我覺得恐怕很難。原因在於,這些書多半把創新或創造力,當成一種可以獨立學習的「技巧」或「方法」。問題在於,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平時沒什麼創意,在需要創意之時,透過訓練,可以進入創意源源不絕的模式呢?
這是不可能的事。平常你若不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世界,你有需要發揮創意之時,就不會有與眾不同的觀點。我們活在很多老梗之中,只是我們不自知。
◆別鬧了,你還在這樣寫自傳、寫企畫案嗎?
這是一本勾勒當下社會的潛規則與權力結構的書,也是一本找尋改變的槓桿、為人生找尋意義、為世界探索可能的書。
我在學校開的寫作課,請學生練習寫自傳,十個當中有九個,他們的自傳是這樣開頭的:我來自一個小康家庭,家裡雖不富裕,爸媽對我們的教育卻很XXX。電視台記者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喜孜孜地報導淡水有家賣炸雞的店店名叫「台G店」,但是我們用 Google
搜尋一下,就會發現「台G店」或是「台雞店」實為台灣最菜市仔的店名。用贈獎活動促銷,原本應該是為了提高顧客對企業的忠誠度與辨識度,但是當七成的贈獎活動送的都是 iPhone 或 iPad
,消費者根本搞不清楚送他手機的是白蘭氏雞精還是桂格燕麥片。台灣的科技產業亟思擺脫代工製造的宿命已經非常多年,但是當我們思索我們的出路與未來時,卻還是鸚鵡學舌般的複誦先進國家趨勢、專家強力推銷的「雲端運算」,這就如同奴隸要尋求自由之路,竟然還靠奴役他的主子來指引方向。
寫自傳、取店名、行銷活動,乃至思索產業前景,這些原本我們認為最應該「發揮創意」的地方,為何一旦我們站在一個更高的高度來看待問題,好好的創意就變成了一堆老梗?這事為何會發生?在我看來,這牽涉到幾個問題。
首先,這和我們人類思考的「自動連結」有關。當我們要寫一篇自傳,腦海裡第一個思索的,並不是我們自己、我們的家庭呈現什麼樣的面貌,而是過去看過的自傳長什麼樣子,於是乎,我們就寫出了一篇那個樣子的自傳。取店名也是一樣的道理,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過去聽過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店名似乎都是以「諧音」方式來命名,於是乎,命名的方式就一路被諧音思維拉著走而無法自拔。
其次,這關乎勇氣。到處都在送iPhone或iPad,這並不是一項很難察覺的事實。但是活動換成我們自己辦,我們可能還是iPhone或iPad,因為這是一項「安全」的決定。同樣花了十萬塊買贈獎獎品,萬一成效不彰,送的如果是iPhone或iPad,我們還能跟老闆或自己交代:「都已經買了最熱門的產品了,效果不好能怎麼辦?」但是如果買了不是公認當紅的贈品,要是活動失利,你可能就會面對「同樣是花那個錢,為何不買iPhone或iPad?」的質疑。
更重要的是,這跟權力也脫不了關係。每個人都有他的本位主義,一個人所站的位置,決定了他講話的方式與內容,但是擁有權力的人,能將他的「意見」或是「商品」,包裝成具有普遍性的「知識」或「趨勢」,強力銷售給我們。美國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他們知道要賣你一項產品,要先賣你觀念,一旦你接受這項觀念,買賣雙方就主客易位了。要賣你課程、設備、套裝軟體或顧問諮詢,得先讓你認為「六個標準差」、「平衡計分卡」或「雲端運算」是未來大勢之所趨,沒趕上你就落伍了,競爭力將大有問題。不只是美國人,我們的社會中,掌握發言權力的人,像是政府、媒體、建商、企管顧問、直銷業者、大型企業,一樣也是將他們的行銷語言轉化為「知識」賣給我們。
◆這樣活著,可以讓一個人很酷
那麼,我們要怎麼推開這些通往創意之路的絆腳石呢?
我們得學會分辨,現象不是知識。元旦每個縣市都辦跨年晚會,並不等於跨年一定得辦跨年晚會,或是跨年晚會只能找流行樂手來唱歌;學生辦畢業展,主題也幾乎都是取諧音,並不表示一定得是諧音才長得像畢展主題;幾乎每個股市分析師都說原物料漲價是利多,並不代表原物料股就一定是漲價的受惠者。每個人都這麼做、這麼說,只是一種「現象」,一種相沿成習的「慣例」,但這不是一種我們應該遵循的「知識」——我們得時時質疑現象與慣例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一種現象在我們的社會出現久了,就形成某種規則。我們得對規則熟悉,才有機會打破規則。小孩子經常被認為是有創意的,原因正是小孩子根本不了解規則,因此打破規則對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絕大多數的成年人,都不太可能是規則的「素人」,要打破規則,只有先知道規則在哪兒。這種規則當然不是像《六法全書》一樣白紙黑字的條文,而是社會的潛規則、隱慣例,要靠培養敏銳的觀察力慢慢發掘。
光是辨識和打破規則還是不夠,我們還要能穿透規則背後的權力關係。我們的社會之所以這樣或那樣運作,擁有發言權力的人之所以這樣或那樣說,背後總有他為何這樣做或那樣說的原因——因為對他們有利。權力關係的洞察是必要的,因為它關乎一個最簡單、卻也最困難的問題:我們為何要創新?
最近我有機會在幾個不同場合演講,講題正好都跟「創意思考」有點關係。這些講題其實都不是我定的,可見我們的社會持續對這個議題有很高的關注度。我說「持續」是因為,跟創意、創新有關的書,在我們的書市早已汗牛充棟,各種與創意相關的講座也是全年不斷。只不過,當我問都已經願意花時間來聽演講的人,我們為何要有創意?(畢竟,創意不像吃飯穿衣,很多人自認沒創意,不也活到了現在,工作到了現在?)這樣的問題一出,現場通常是一片靜默。
我的回答通常是這樣的。為創新而創新,可以讓一個人很酷。顛覆既有權威與權力關係的創新,可以讓人酷得有意義。過去要打倒買得起超級盃廣告的大型企業,你必須出得起三十秒三百萬美金的廣告費用;過去要推翻一個獨裁了三十年的政權,你要買得起比獨裁者先進的飛機大砲;過去你要讓人聽見你的聲音,你只能跟擁有發言管道的人購買版面。但是今天,創新給了我們一個槓桿,可以改變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