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而多感的小說家:帕慕克哈佛文學講堂
- 作者:奧罕.帕慕克
- 原文作者:Orhan Pamuk
- 譯者:顏湘如
- 出版社:麥田
- 出版日期:2012-11-29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1738304
- ISBN13:9789861738307
- 裝訂:平裝 / 208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寫小說的最終目標,是為了獲得巨大的快樂。
親臨哈佛大學文學講座現場,聆聽土耳其一代文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談小說、小說家、小說創作,也談小說讀者。
●與E. M.佛斯特《小說面面觀》、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艾柯《悠遊小說》林同為哈佛大學諾頓講座(the Charles Eliot Norton Lectures at Harvard)講稿集
●諾頓講座歷史悠久,自1926年開辦以來,艾略特、波赫士、卡爾維諾等文學大師皆曾獲邀為講者
數十年來浸淫在小說的世界中,帕慕克憑藉既身為小說讀者、亦身為小說創作者的透徹觀察與洞見,圍繞著「率性」與「多感」兩大路數,將他的思想精華鎔於一書,帶領我們去探索:
一個足蹬高跟鞋、濃妝豔抹、穿著昂貴洋裝的大學女生,排隊時手裡拿著《追憶似水年華》,為的是什麼?排在她後面的另一位女大學生,又何以一聲冷笑地也從手提袋裡拿出了同一本書?
閱讀小說時,我們追求的是什麼?是率性地投入故事當中,還是多感地挖掘故事背後多層次的含意?是閱讀的樂趣,還是閱讀的品味與社交的姿態?
閱讀小說時,我們是把主角當成作者或當成自己?與小說家本人面對面時,我們是否把他當成他筆下的人物?或把他當成這世上唯一了解我們的知己?
閱讀小說時,我們內心發生了什麼活動?是試圖釐清中途遇見的事物所暗示的意義與要點,還是不斷地在心裡將文字轉化為影像,藉由尋找小說的核心來驅動想像力?
帕慕克帶領我們進入小說、作家與讀者的世界,披露三者之間欲拒還迎的微妙互動。凡是曾經沉浸於小說世界中的人,都會喜愛這本由現代小說藝術大師帕慕克執筆、充滿真知灼見的書。
作者簡介
奧罕.帕慕克 Orhan Pamuk(1952~)
二○○六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出生於伊斯坦堡,就讀伊斯坦堡科技大學建築系,伊斯坦堡大學新聞研究所畢業,曾客居紐約三年。自一九七四年開始創作生涯,至今從未間斷。
帕慕克在文學家庭中成長,他的祖父在凱末爾時代建造國有鐵路累積的財富,讓他父親能夠盡情沉浸在文學的天地間,成為土耳其的法文詩翻譯家。
生長於文化交融之地,令他不對任何問題預設立場,一如他的學習過程。他在七歲與二十一歲時,兩度考慮成為畫家,並試著模仿鄂圖曼伊斯蘭的細密畫。他曾經在紐約生活三年,只為了在如同伊斯坦堡一般文化交會的西方城市漫步街頭。
約翰.厄普戴克將他與普魯斯特相提並論,而他的歷史小說咸認為與湯瑪斯.曼的小說一樣富含音樂性;書評家也常拿他與卡爾維諾、安貝托.艾可、尤瑟娜等傑出名家相評比。帕慕克也說自己非常喜歡尤瑟娜。尤瑟娜在其傑出散文中所呈現的調性與語言,都是帕慕克作品的特質。
帕慕克時時關注政治、文化、社會等議題,一如他筆下的小說人物。近來,他關心政治上的激進主義,例如:二戰中,亞美尼亞人大屠殺事件的真相;庫德族的問題有沒有完美的解答。九一一之後,他積極參與「西方的」與「伊斯蘭的」相關討論;嚴厲反對「黑白問題」的激化。
二○一○年,獲「諾曼.米勒終身成就獎」。
譯者簡介
顏湘如
美國南伊利諾大學法文系畢業,現為自由譯者。譯著包括《外遇不用翻譯》、《事發的十九分鐘》、《龍紋身的女孩》、《玩火的女孩》、《催眠》、《資身記者化身底層階級180天》、《龍紋身的女孩:最終解密》、《毒物》等數十冊。
推薦序
尋找天真的小說讀者∕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普魯斯特先生,貝戈特就是你嗎?
一個讀者對普魯斯特的提問
大約一個月前,我和一位導演與幾位朋友見面,共同討論關於電腦重建電影場景的技術。導演舉了《幸福的三丁目》和《雨果的冒險》為例,說明如何使用CG,將一個已逝的場景,化為電位呈現在觀眾的眼前。在《幸福的三丁目》裡,有時最遠方的場景是手繪看板,近景則用實建場景搭配(如一條天橋,或幾間商店),演員便在這個介於實景與虛景間的場景表演,而電腦則負責將空下來的「藍景」填滿,並且修補細節。《雨果的冒險》片頭那個畫面裡的車站,事實上是綜合了多個車站的場景,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用了helicopter shot,從巴黎的天空下降進入車站,穿過各有各自目的地的人群,最後鑽入鐘樓,轉化為躲在那裡,偷窺著車站的雨果的視野。這個鏡頭,被認為是近年來虛擬場景的佳構。
事實上,一般觀眾可能看不出來,這個畫面連車站裡的臨時演員都是虛擬的。據說拍攝的手法是讓演員戴著電腦感應器做出各種肢體動作,再一一擺到虛擬場景中的固定位置,最後用繪圖手法讓他們穿上那個時代的服裝。這麼一來,既省下了大規模的臨時演員花費,也省下服裝成本。但真正令人驚歎的是,電腦已經有能力把虛構場景的「時代氣味」重現,竟能一下子就把坐在冷氣電影院裡的我們,拉回一九三一年的巴黎。
我第一次注意到帕慕克的小說說起來有點晚,是二○○四年翻譯的《我的名字叫紅》。小說一開始就以一具屍體為主述者,陳述自己被謀殺的事件,接著織錦般的繁複敘事展開,包括狗、樹、錢幣、死亡、紅、馬與撒旦……都成為向讀者傾訴的聲音。而藉由故事的推展,我自己也暗暗地在腦中建構出一幅幅伊斯坦堡街道、蘇丹宮殿、細密畫家的想像圖像。讀這部小說簡直就像戴著耳機走了一趟土耳其的歷史旅程一樣,初時以為只是在小巷與城市間穿梭,最後竟發現既鳥瞰又細觀了伊斯蘭世界的某些文化風景。
之後只要是帕慕克的中文譯作我都一一找來看,最令我感到思考深度的作品是《雪》。去年我從北京帶回簡體版《純真博物館》,旋即本地的出版社也出版了繁體版。如果用電影術語來說,帕慕克是一個善拍近景也善取遠景,會拍靜景也能動感得讓觀眾感官刺激的導演,讀他的小說我從未失望。
帕慕克是一個藝術教養完整的作家,除了家族文學淵源所造就的文學氣質外,他修習過的建築課程和繪畫技藝想必都影響了他。許多小說家善長烘托氣氛卻不懂得如何描繪場景,帕慕克兩者兼具,這樣的優勢在長年不倦的寫作裡逐漸突出。比方說,即使讀者對伊斯蘭世界和土耳其是如此陌生,但透過帕慕克的作品,通常也能理解這個古老帝國時至今日的渴望與哀愁。而由於指責政府在種族上的政策,帕慕克經常受到死亡威脅,這個被世界許多人視為認識土耳其窗口的作家,也被自己描寫的地域的一些人民視為叛徒、偽君子。帕慕克自己最明白這種矛盾,他說:「小說家或許常會陷入寫出真相的衝動,也會渴望自己被喜愛。」關於這點,他似乎已經做出選擇。
《率性而多感的小說家》是帕慕克展示小說家後台的作品。作者從古典小說技藝談起,包括真實與虛構的辨證、小說裡的人物、情節、時間與環境……最終並以自己建構出的博物館意象作結。這系列淺白自然的「小說家言」,不但讓我們窺見帕慕克的閱讀書單與品味,更是思考眾多帕慕克作品世界如何建構的參考。比方說相對於荷馬筆下人物性格永遠不會改變,帕慕克似乎更相信鄂圖曼作家伽勒比的說法,認為人的性格是城市的自然景觀的一部分:會被環境形塑,隨著自然物變動。這似乎正是帕慕克多部作品的核心。
而整部書稿最核心的觀點,是帕慕克認為小說家總是在「率性」與「多感」間擺盪,既想不顧讀者孤獨地炫技,又想回應每一位讀者讀到的風景。這真是一語道破許多小說家的兩難掙扎。而帕慕克宣稱自己成為小說家的歷程中,藉由寫小說這種儀式逐漸與他人同化,跨出了自身的界限,獲得一種原先沒有的性格。因而「創造出一個更細膩、更複雜的自我。」更令人心有戚戚。
二○一二年伊斯坦堡老城區貝伊奧盧區,出現了一間「真正的」「純真博物館」,這個博物館可以持《純真博物館》裡所附的門票頁蓋戳章入場。博物館看起來就像是小說男主角凱末爾為痴戀的表妹所建造的。這是一個真得多麼虛假的描述與刻意的展示。從網路上可以看到的博物館照片,裡頭甚至有一間凱末爾小時候的房間,和他所蒐集的四千兩百一十三個菸蒂,以及凱蒂的香水瓶、頭髮、手帕、髮夾……
老建築裡頭有八十三個展示櫥窗,對應書中八十三個章節,這又是一個假得多麼真的展示。因為那些物品都是城市、街道與某個人的遺物:鑰匙的展示櫃裡懸掛著許多曾真正被打開某扇門的鑰匙,鹽瓶的展示櫃裡展示著許多曾真正被拿來增加食物滋味的鹽瓶……那可真真切切是伊斯坦堡、土耳其歷史的一部分。
我記得張大春曾說他年輕時被黃春明小說的序言「戲弄」了,因為他曾掛著相機走訪宜蘭,想找到《鑼》裡的那個小鎮以及腳色。莫言也說他每回回老家就要面對鄰居質問他,為什麼要把他們寫成小說裡「那樣」。沒有小說家有責任回應這樣的問題,這類問題沒有真正觸及小說的核心。小說的核心是,那個被小說家展示如博物館的虛擬時空裡,有沒有保留了某個靈魂的煩惱、痛苦、靦腆、沉默、羞愧、壓抑、癡迷、失望、幻想、不安、沮喪、憤怒、含蓄、憂傷、驚訝、惆悵、悲哀、空虛、傷感、真誠、曖昧、渴望、喜悅、靜默、嫉妒、愛慕、挫敗、遺忘,無奈與孤獨?
《雨果的冒險》除了對法國電影傳奇人物梅里葉(Georges Melies)的致意外,事實上也是一部傷感於電影藝術被戰爭、世道、人心毀棄的電影。導演認為這些膠卷雖然只是人類歷史文化的虛構,但一旦毀棄也就毀棄了人類的記憶與情感。馬丁.史柯西斯費力去講究重現車站的光線、雕飾、服裝乃至於「氣味」,意在呈現出一個「強勁有力的體驗空間」。那個空間讓我們的情緒返流,激動感傷,甚至等同於真正的時空。小說家也在創造一個「強勁有力的閱讀體驗」,只是帕慕克還告訴我們,「閱讀的小說愈強勁有力、愈具有說服力,不足感便愈令人痛苦。靈魂的天真率性面愈相信並著迷於小說,不得不接受小說描述的世界純屬虛構的這個事實也愈令人失望、心碎。為了減輕此一特殊的沮喪感,小說讀者即便明知閱讀內容泰半出於作者的想像,仍想藉由自己的感覺確認書中的虛構世界。」於是,真正的好讀者,總是得藉由閱讀,建立起專屬他們的博物館與城市,那個讓他們心靈流連忘返之處。
我得說帕慕克自己本身就是這世界值得讀者一逛再逛的博物館、電影、小說。當他為自己的小說設立了一間博物館的同時,說不定在尋找的正是一群「天真」的讀者。讀者得先天真地相信博物館真能留存住什麼,才能在博物館裡找到他需要的,無可取代的珍重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