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旗人的根究竟在哪裡?
五月,雨後的香山被滋潤得綠蔭蔥翠,充滿了生機,在潮濕的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槐花的芳香。頓時,作者已被眼前山巒所陶醉,不由自主感歎道,宇宙萬物中,水是惟一生命之源,如世間無水,萬物定會枯寂。正如人生沒有知識,心靈定會荒蕪枯竭。
2004年夏天,作者落腳香山公主墳青年詩人魯櫓家中一宿,對這裡的人和事並沒有多少印象。直到2005年夏天,作者第一次租下香山民居,一住就住了一月整。由此開始,對香山有了初步的認識,並產生了要寫一本關於滿族人的書。2006年春天,作者得到香山老年公寓趙宏麗院長積極的支援,入住一個半月時間,早出晚歸正式走進香山滿族後裔的家庭,完成了採訪。2007年夏天,作者帶上採訪已整理出十幾萬字的文稿,回訪書中每個主人翁又來到香山。
每當站在西山腳下,望著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圓土地。說熟悉,雖然在這裡曾經小住過些日子,可歷史在此駐腳過的地方,卻與作者隔離太遠,無法讓人走近。說陌生,因為再下功夫去研究,也難以探索到它脈絡最原始的走向。
在香山的每個日子裡,多少清晨,作者踏著晨光在香山石板小徑漫步,空氣裡似乎仍舊飄遊著帝王的氣息,同時,也洋溢著濃厚的華夏文化。在香山遇到老北京,才打聽到三個老人的所在,其中就有一個是旗人後裔,他們一投足一舉手,每句話中,無不惦念著祖先留下的輝煌史跡,清政府的垮臺,給他們生活和心靈留下來的陰影,無時不湧現於面。此刻,他們對我這個外來人沒有什麼戒備,作者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真正走近了他們的內心世界,竟然花了近一個半月的時間,跑遍了香山所有滿族後人居住的旗營,開始了對一個個鮮活活生命的採訪。
作者這一代是「混世魔王」走過來的,對中國歷史,僅僅一知半解,從書本上知道些5000年來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人和事,當零距離接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體,你才真正理會到什麼叫歷史。以前,我們更多的是在影視螢幕上看到清朝從輝煌到沒落,當你親眼見到現實生活中的旗人,對那段歷史便加深了印記。無論物質或是精神上,儘管在他們骨子裡已經沒有多少旗人的習性,但他們對祖先的懷戀和那段歷史給他們打下的烙印太刻骨銘心,實在使他們難以走出。
在整個採訪中,筆下主人翁的先祖曾在朝廷裡當過一品官,當過高級將領,曾橫掃過華夏的大江南北,參加過無數次戰爭,目睹戰死疆場者也不計其數。有人至今手上還保存著清政府留給他們祖先的「虎符」。書中收錄的白鶴群老師的《香山腳下話旗營》,是一篇厚重的文史記錄,它從「清」、「旗」首領努爾哈赤起兵,到京城創立兵農合一,軍政合一,鞏疆衛邊,滄桑三百年旗人生活方方面面,留下了真實寫照。
八旗將領英勇善戰、統一中華、使華夏國土擴張,擁有無限光輝的顯績,在近代史上留下一座不可磨滅的豐碑。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是,18世紀大清王朝耗費時間最長、耗資最大的金川戰爭,發生在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境內。儘管我們在書上讀到過這段歷史,但對它仍然是非常陌生,當時的金川地帶不過百里,不足三萬人的邊緣部落,居然和強盛時期的清政府對抗十年之久,足讓清軍付出軍費上億兩,死傷幾萬人的慘重代價。
「物是人非風卷尺」。200多年過去了,清政府征剿大小金川,從四川帶回京城250多戰俘和家屬的史料,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些納降過來的苗族後代(1777),至今還住在北京香山的門頭村,而且早期是一個營。至少,作者在沒有進行採訪之前,根本不知道這段歷史和曾發生過的事。
面對淵博的中國歷史,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如果沒有深度層次去觸摸到她的脈絡,在祖先面前,會感到多麼渺小和孤陋寡聞!作者現在才明白,之所謂淺陋、無知,是作者認為歷史是人為的學科,它的功與過,得與失都是人為鑄造,所以一直把它拒之門外,不願去認識它。直到如今,在親身接觸後才分辨出孰是孰非!
非常感謝蒼天,香山小居給作者安排了這樣一個機會,使之有興趣開始搜集並遨遊滿族文化其間,在作者生命的歷程裡又新增添了一門學科。從而知道在北京城裡,還住著一批被清政府納降過來的苗族後代。今天和他們交談時,他們幾乎提到同樣的話題:我們究竟是什麼民族?我們的根究竟在哪裡?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跡,我輩複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清史離我們已遙遠,它的當事人早已不在人世,這段往事想忘卻忘不了,至少它的後人是難以忘懷的。
2006年耶誕節
作者於馬德里「琴心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