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拖曳機簡史（小說）

推薦序

一場愛的戰爭∕馮光遠

　　我始終認為，好的幽默、諷刺小說，不但其中充斥悲劇元素，這使得不時冒出的喜劇更顯突兀，另外，在你欣賞過程中，竟然也會撞上諸多以各式樣貌出現的人生教誨，《烏克蘭拖曳機簡史》就是這樣的作品。

　　鰥居的84歲烏克蘭裔英國退休工程師尼可萊，突然要與同是烏克蘭裔可是沒有英國居留證的36歲金髮大哺乳離婚熟女維倫提娜結婚，尼可萊的兩個女兒薇拉跟娜迪當然知道事有蹊蹺，於是一場以保衛父親福祉為名的家庭戰爭開打。
 
　　這場戰爭的過程中，不但將家族成長史委婉道來，也傳神地把存在於家族內部的諸多矛盾一一帶出，如果我們將這些糾纏不清的關係放大來看，何嘗不就是英國社會的赤裸寫照，不講別的，光是兩姊妹對維倫提娜的抵制，活脫脫就是穩定的既成保守勢力對新移民的排斥。
 
　　這其中最諷刺的是，五十多年前，父親與母親在先後經歷史達林跟希特勒的恐怖統治之後，千方百計從烏克蘭移民到英國。孰料多年之後，共產主義的崩盤，讓身受其苦的維倫提娜也想設法離開烏克蘭時，卻在英國遭到烏克蘭同胞前所未有的抵抗。
 
　　父親其實不算是抵抗軍的一員，維倫提娜提供給他、彷彿是家人的感覺，是兩個想把他送進老人院的女兒怎麼也無法提供的，所以就算在此起彼落的虐待中，他依然對共組家庭存有一絲幻想。維倫提娜看似粗暴，可是我們看得出她心中的不安，那種一心想定居英國卻不知是否如願的陰影，才是造成種種摩擦的主因。
 
　　應該是悲劇的戰爭在這裡卻成喜劇，主要還是因為作者瑪琳娜．路維卡貫穿全書那種「賤諜對賤諜」的氣氛，為了護產、愛情、離婚、居留證，主配角們各展絕學，高手過招彷彿摘花飛葉都可傷人，可是結果又都不了了之，最後竟然出現維倫提娜懷孕這個眾人束手無策的結果，讓人啼笑皆非。
 
　　其實路維卡最高明的地方，還是安排出烏克蘭拖曳機這個看似無關卻暗藏玄機的設計。身為工程師的尼可萊對拖曳機的鑽研與書寫，不但在現實上讓他得以有所寄託，介紹、解析拖曳機過程中，更是文以載道，將歷史、科技、經濟、倫理融為一談。斷斷續續進行的拖曳機簡介，搭配著劇情出現，家庭戰爭需要喘息之際，就是父親適時報告寫作進度之時。這個與家庭戰爭並行的重大工程，最後在維倫提娜的寶寶誕生之後也終於完工，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們才得以一窺路維卡筆下拖曳機的全貌。
 
　　原來飽受顛沛流離之苦、有感於科技在獨裁者手中幾乎成為毀滅人類力量的尼可萊，利用拖曳機簡介全文的最後一段，明白道出他在設計過程中的體會：

　　「所以我要請你們記在心裡，親愛的讀者。使用工程師發展出來的技術，但使用時要保持謙遜而懷疑的精神。千萬不要讓科技成為你的主人，也千萬不要利用科技去主宰別人。」

　　利用尼可萊言志的路維卡，她用拖曳機為諷刺文學又翻耕出一片肥沃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