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其實沒人懂愛
其實沒人懂愛,倒不是說人類幾千年來沒有花功夫去了解愛,而是愛這種東西很詭異,它存在於人體的細胞、血液、各種器官,甚至毛髮之中,偏偏又不能像醫生般,把人體解剖之後宣稱,繼肝、膽、脾、胃、臟,我們找到了愛。說著,醫生血淋淋的手套將一團方不方、圓不圓、三角不三角的東西放在不鏽鋼的鐵盤內說,瞧,這就是愛。
於是當我們肚子舒服,可以進醫院照X光,醫生很謹慎地勸我們,張先生、趙小姐,可能要切除三分之一的胃。於是當我們頭腦不清,注意力無法集中時,醫生會拿出一罐阿里不達的藥丸說:來,試試這個,三餐飯後加睡前,先吃一個月再回來檢查。於是當我們牙齒疼,疼到覺都睡不好時,一把鉗子拔出那顆爛牙,然後神清氣爽,三個小時後已經能抱著籃球去幹一件企圖把籃板砸爛的行為。
所以,沒人懂愛,沒人可以提出一項方程式,什麼X + Y x Z = Love?
按照科學的說法,既然提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愛的存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在此大膽斷言:
「媽的,搞幾千年,壓根沒愛這玩意兒」?
村上龍在他一連串的尋找之中,發現愛除了存在於人體裡之外,還存在於陽光、空氣與水之中,尤其當心情沈澱下來的時候,更能依稀捉摸得到它的形體,在爵士樂、在朋友的言談、在酒精的揮發、在客觀的冷靜思考裡。
村上龍相信,在這麼個JAZZ BAR,愛瀰漫於腦細胞與人的接觸之間,不過,這間JAZZ BAR究竟在何處呢?
我知道,韓國首爾市區中心,明洞的 SAVOY HOTEL旁,許多年前我不小心闖了進去,地方很小,大約五、六張小圓桌,最裡面有盞聚光燈打在水溝蓋大小的舞台上,一個長髮女孩正專注吹著她胸前的薩克斯風。她用很輕柔、很緩慢的方式重新詮釋Dire Straits的《Romeo and Juliet》。
全身只有紅與黑兩種顏色的女人來到我面前眨著她黑眼珠、嘟起她的紅嘴唇說我是Madame Park,你想必是Wandering Heart要杯Screw Driver,或是單純的Martini
我指指台上的薩克斯風,能請她喝杯酒嗎?
Madame Park搖著她粉紅的手掌,我卻看見她黑色的指甲
No,no,no, she said,You and me baby, how about it?(註1)
不去首爾沒關係,北京后海的巷子內也有一家。我跟著朋友坐在最左邊那個仿明瓷花瓶下面的小桌旁,那天她穿著到小腿肚正中央的旗袍,坐下時我才發現兩側的叉開得很高,露出細細黑底褲的邊。酒精逼出我額頭上每顆汗,冷氣卻吹得我徹心涼。我伸手想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她卻將那隻手的食指放在嘴中央,噓──台上那閉眼的男子正聲嘶力竭吼著陳昇的《One Night in Beijing》。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註2)
不管你愛與不愛,都是歷史的塵埃。
她悄悄用耳後的一撮髮搔動我最後的心悸茅台的香氣吹在我頸項竟睜不開越來越重的眼皮只記得她說別忘記明早第一班飛機你得回台北我等待了千年,為何城門還不開?(註2)
台北復興北路上也曾有這麼一家,酒保兔子的抹布杵到我面前,隨後是杯金黃的威士忌。他說好久不見,這陣子死去哪裡啦?也許我的紅眼珠、也許我外套上的憂鬱味、也許我晚上仍忘記摘下墨鏡。他放上Pink Floyd的CD說:
別期望在這裡找到愛情
倒是有堆每天夜裡被情侶砸爛的玻璃碎片
在後門外的垃圾筒裡
也許能翻出點陳年故事、傷心往事
但當心,別割傷手,本店概不負責
所以,所以你認為你能從(註3)
地獄中找到天堂
從痛苦裡找到藍天
從冰冷的鐵軌找到綠色的原野
兔子也說,記得付賬。
讓我們一起跟著村上龍尋找那家JAZZ BAR,未必能找到愛情,但說不定能得到起碼的心靈平靜。對,兔子說的,喝酒別忘了付賬。
【名作家】張國立
註1.這一句,來自Dire Straits的《Romeo and Juliet》。
註2.這兩句與下面那句,來自陳昇的《One Night in Beijing》。
註3.這四句,來自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推薦序二
果恰好和生命裡某一段回憶有那麼些關聯性……
爵士樂是說故事的音樂,而有故事的人才能寫出好歌,所以每首爵士歌曲裡都藏著故事。聽歌時旋律當然重要,但有時歌詞才是歌曲的靈魂。尤其歌詞裡的故事,如果恰好和生命裡某一段回憶有那麼些關聯性,這首歌就變成自己的歌了。村上龍就是這樣的想法,找了四十首和他生活週遭故事相關的爵士歌曲,一首歌配一則故事,寫成了這本書。然而讀完此書,發覺大約只和一半的故事產生共鳴。但我一點不驚慌,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故事和村上龍的故事肯定不會一樣,也許對歌曲的感覺是相似的,但生活不同,故事自然不同。所以重點或許應該是:村上龍用音樂告訴你這些故事,而你透過這些音樂,又想起哪些自己的故事?
故事圍繞在一間超現實的爵士酒吧,有故事的人都去過,也都在那兒聽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首爵士歌曲。只是酒醒後,從來沒有人記得酒吧在哪兒!村上龍後來總算進入了那間爵士酒吧,只是他也記不得怎麼去,唯一的印象就是屬於他的那首歌。仔細想想,我好像也去過那間爵士酒吧,依稀記得好像是在台北市某條街的地下室,但實在不能確定。只記得隔天我在家門口外的地板上醒來,除了渾身的酒味,還有那首屬於我的歌曲……。
沈鴻元(愛樂電台「台北爵士夜」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