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狼王夢》是我第一部長篇動物小說。
《狼王夢》,其實是我對「強人」意識和生存競爭的一場反思。我出生在上海一個清貧的市民家庭,父母親一無金錢二無地位,似乎也缺少那種與命運抗爭化解苦難爭取幸福的意識。孩提時代,我什麼也不懂,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我這樣生活,全世界的人都像我這樣想吃肥肉想得直流口水,過年時穿件新衣服高興得笑歪了嘴;上學後,聽老師講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沒有解放,更覺得自己已經是在天堂生活,是在蜜罐子裡過日子了;及至升到初中,視野逐漸開闊,閱讀了不少文學書籍,這才明白,老師給我們灌輸的其實是一種迷幻藥。有一次,我到同班一個女生家去送書,她的父親是上海一家大廠的領導,她帶我參觀她的家,是四間一套的大住房,有廚房,還有帶抽水馬桶的衛生間,她還有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一間小房間,有一個書架,有不少漂亮的玩具,我當時就看傻了眼,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與我那個女同學比起來,我的生活其實是馬尾穿豆腐--提不起,我和姐姐奶奶擠在一間六平米的小閣樓上睡,大小便用的是一隻陳舊的木制馬桶,沒有衛生間,馬桶就放的房間的角隅,無遮無攔,隨時可參觀別人的“方便”,燒飯在一條狹窄的走廊裡,舊式煤爐離木板牆只有一米遠,煙薰火燎不說,沒遇到火災就算是菩薩保佑了。
就因為走廊太狹窄,有人在燒飯時你要穿行過去十分困難,我在五歲那年有一天與小夥伴玩互相追逐的遊戲,逃進走廊,想從正在炒菜的老祖母身邊穿過去,走廊實在太窄了,老祖母堵住了我的路,我一頭撞在老祖母的懷裡,老祖母恰巧手裡端著一碗剛剛起鍋的油菜燒豆芽,被我一撞,碗從手裡脫落,一碗油菜燒豆芽倒進我的脖子,我當場被燙得昏了過去,這以後,我後脖頸就留下兩大塊永不消褪的疤,上小學時,同學給我起的綽號就是“花頭頸”。假如我家有間單獨的廚房,假如那條該死的走廊稍稍再寬半米,我想我的脖子決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疙疙瘩瘩有礙觀瞻的。和那位女生比起來,我別說沒泡在蜜罐子裡了,簡直就是一根醃在苦水裡的黃瓜。就在那位女生家裡,我頓然醒悟,在這個世界上,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人的社會地位是有差異的,平等永遠是個神話。要想擺脫貧困,要想活得不比別人差,就要奮鬥!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想法其實就是一種原始的生存競爭的衝動。
可惜,在我青少年那段歲月,把競爭視為罪惡。
感謝蒼天,現在終於進入了一個自由競爭的年代。
是的,生存競爭迫使人們的觀念發生裂變,寧靜的生活掀起驚濤駭浪,傳統的美德遭到肢解和褻瀆,社會沉渣泛起貧富懸殊,競爭的罪惡暴露無遺,但是,一潭死水變成了活水源頭,人們感受到了生存的壓力,長期處於鬆弛狀態的生命變得充滿張力,暮氣沉沉的社會煥發了青春的活力,正在由赤貧向小康邁進。
一方面,在競爭的過程中,爾虞我詐,貪得無厭,互相傾軋,人性中惡的一面也就是獸性的一面被打開“瓶蓋”從“瓶子”裡放了出來,另一方面,個體生命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每個人都有希望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好耶?壞耶?該歌頌?該詛咒?
對社會改革的是非判斷是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的事,對我來說,我看到了震撼心靈的生命的力量。
我把我的所思所想溶入了《狼王夢》。
母狼紫嵐為了自己的後代能出“狼”頭地,堅韌不拔地訓導自己的孩子成為強者。在弱肉強食的叢林裡,在汰劣留良的法則下,母狼紫嵐的努力一次次失敗,但它沒有退縮,沒有氣餒,勇往直前,直到把兩隻小公狼送上了生存競爭的祭壇,直到自己與惡雕同歸於盡。這是一個邪惡的夢,也是一個輝煌的夢;這是一個悲慘的奮鬥過程,也是一段悲壯的生命衝刺。
狼在人類的字典裡是惡的代名詞。從亙古時代開始,人就把狼當做對手,追捕圍剿,恨之入骨,竭力想消滅掉。可是,千百萬年來,狼卻在強大的人類面前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生存下來了。可見狼具有非凡的生命韌性和在惡劣環境下求生存的能力。人眼瞅著無法把狼消滅掉,就指責狼是一種狡詐殘忍的動物,是惡的化身壞的代表,企圖從宣傳輿論上把狼置與死地,肉體上消滅不了,就從精神上予以殲滅。假如我是一匹狼,我會為我的種族如此受到人類的重視而感到驕傲,會為被人當做冤家對頭而感到無比榮幸。
其實,說狼是惡棍壞蛋,這是人的一種偏見。不錯,狼吃羊,狼有時還會襲擊人,但不僅僅狼吃羊,人也吃羊,與狼襲擊人相比,人襲擊狼的次數要多得多。可以這麼說,凡狼吃的東西人都吃,而人吃的一些東西狼卻不吃,例如香煙、烈酒、海洛英、公費宴請等等等等。從動物學家野外觀察的情景看,狼的內部既有爭鬥,也講團結,既有恃強淩弱的現象,也有配偶間和母子間的親情友愛。總之,既不高大完美,也不是十惡不赦的。
我這麼說,並非想為狼的壞名聲平反昭雪。我是覺得在狼的身上,最能體味到生存競爭的酷烈與頻繁。雖然在王位爭鬥中刀光劍影,流血與死亡,但留存了強者,淘汰了弱者,使整個種群保持了強大的活力。
當然,人類社會絕不會倒退到狼社會的水準上去。人類社會總是在一天比一天文明進步。但是,既然社會宣導競爭,既然人是從動物進化而來的,那麼,想要完全克服掉獸性,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恐怕是難以實現的。
《狼王夢》不是一本傳統意義上的兒童小說,不是一塊香甜的巧克力,而是一本在某種意義上說背離傳統的少年小說,是一枚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多味果。我在寫這本書時,心裡就設下這樣一條警戒線:不教育人,不用教師的心態去教誨我的少年讀者。我想客觀地描寫一段狼群生活,把卑污和崇高,把殘忍和輝煌,把齷齪和聖潔,交融揉合,更接近生命的本源,更接近生活的真實。我覺得,青少年時代是人生的一道門檻,跨越這道門檻,其實就是從無菌隔離區走出來走到漂浮著各種各樣有害細菌的正常空氣中來。許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內,當從少年時代跨入青年時代,也就是說初涉塵世時,立刻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世界遠不如老師在課堂上說的那麼好,無法適應撲面而來的種種人性惡的表現,內心充滿了失落感,有的人還會因此而沉淪,要調整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逐漸平衡心靈,用透徹的眼光和明智的態度平靜地對待競爭日益加劇的社會現象。
這是教育的一大失誤。
這也是少年小說的用武之地。
我衷心希望少年朋友能通過閱讀《狼王夢》,能感悟到生存的艱難,能體驗到競爭的無情,更能欣賞不屈不饒的強者風采和在激烈競爭中生命被啟動的靈性和生命所釋放的能量。
緣何《狼王夢》會受到臺灣讀者的青睞?我想大概有這麼幾條原因:第一,比起大陸來,臺灣自然資源相對貧乏,也沒有專門從事動物小說創作的作家,臺灣讀者對這樣的題材覺得很新鮮,人都有喜新厭舊的習性,在閱讀上也需要調換口味;第二,臺灣是個較富裕的社會,絕大多數人衣食無憂,不必為吃飽穿暖最基本生計問題而在社會上爭勇鬥狠,有閒情逸志去關心大自然和另類生命;第三,環境保護是世界性熱門話題,在這股潮流下,人們對野生動物變得寬容慈愛,願意瞭解它們的生存奧秘;第四,臺灣雖是文明社會,但生存競爭仍暗潮洶湧,不過是表現形式不同而已,觀摩野狼奮鬥史,也算是青少年將來踏上充滿競爭的社會求生存求發展的一種心理預演。
感謝《狼王夢》裡那匹風騷迷人名叫紫嵐的母狼,我用文字塑造了它的形象,我用心血澆灌了它的靈魂,它用它苦難的經歷和堅韌不拔的奮鬥精神,回報我對它的塑造之恩。這是一匹聰慧的母狼,一匹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母狼,一匹知恩圖報通人性的母狼。假如雪域荒原真有這樣一匹名叫紫嵐的母狼,我會摟住它傷痕累累的脖頸,親吻它的額頭、臉頰、眼睛和嘴唇,舔淨它四隻腳爪和身上的每一根狼毛,讓它渾身上下閃爍更加燦爛的藝術光華,以表達我對它深深的愛。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狼王夢」◎嚴家琳
「狼王夢」是大陸作家沈石溪先生經典的動物小說。
本書作者認為:「狼王夢」不是一本傳統意義上的兒童小說,不是一塊香甜的巧克力,而是一本在某種意義上背離傳統的少年小說,是一枚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多味果。作者在寫這本書時,心裡就設下這樣一條警戒線:不教育人,不用教師的心態去教誨少年讀者。他想客觀地描寫一段狼群生活,把卑汙和崇高,把殘忍和輝煌,把齷齪和聖潔交融柔和,更接近生命的本源,更接近生活的真實。衷心希望少年朋友通過閱讀狼王夢,能感悟到生存的艱難,能體驗到競爭的無情,更能欣賞不屈不撓的強者風采,和在激烈競爭中生命被激活的靈性和生命所釋放的能量。由於故事情節扣人心弦、描寫生動,令人看完後迫不急待要去看沈石溪其他的動物小說以一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