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布大交換:1492年以後的生物影響和文化衝擊
- 作者:克羅.斯比
- 原文作者:Alfred W. Crosby,JR.
- 譯者:鄭明萱
- 出版社:貓頭鷹
- 出版日期:2008-10-10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6651436
- ISBN13:9789866651434
- 裝訂:平裝 / 288頁 / 15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若沒有美洲這片新市場,五百年來的歐洲,以及今天的歐洲,會是一個非常不同且比實際上貧瘠甚多的地區。──克羅斯比
克羅斯比在人類史中加入了生態學,解釋了許多長久以來讓人困惑的歷史事件。──內華達拉斯維加斯大學歷史系教授 羅斯曼
一段人類忽視了五百年的歷史,一則遲了三十六年才傳到台灣的史實,將深刻改變我們的全球史觀。
每當我們談起世界史,主角總是圍繞在歐洲;一旦談起我們這本書所研究的美洲,卻也往往把它依附在一四九二年哥倫布登陸巴哈馬後歐洲軍事、政治、財富等歷史事件之下。直到本書作者克羅斯比在一九七二年揭開深深影響歐美以及現代世界的關鍵力量後,這段消失五百年的歷史才又重回人類史冊,人類也才意識到,植物、牲畜乃至細菌,才是新舊二個世界交戰的真正火力,而且它們的後果絕不只是一些美洲國家的誕生,更是全球生活文化、飲食風俗的大轉變。
歐洲人用槍砲征服了新世界,美洲則用植物改變了我們餐桌上的風景乃至日常生活的文化。幾個影響重大的例證包括:
.玉米:原生於美洲的營養穀物,目前已成全世界人類與牲口最重要的糧食之一,也是全球最夯的生質能源的原料。
.馬鈴薯:這種原產美洲的高澱粉植物,現在變成全世界速食店的必備主食。
.辣椒:十七世紀還沒沒無聞的美洲辣椒,今日已成麻辣鍋與印度咖哩飯裡不可或缺的成分。
.菸草:原作為殺蟲劑與藥品使用的菸草,自美洲傳出後卻演變成了嗜煙癮君子的最佳良伴,迄今已荼毒了為數不少人的肺臟和口袋裡的金錢。
.可可(巧克力):美洲人拿來做藥的苦味種子,如今成為甜蜜、浪漫,每年情人節必定熱賣的愛情象徵。此外巧克力內含的高抗氧化成分,更讓重視健康、養生的人士趨之若鶩。
就連一向被視為台灣「國食」與認同符號的「地瓜」,也是美洲原產,爾後在「大交換」下來到台灣。又稱甘薯或番薯的地瓜,被哥倫布當成海外奇物帶回西班牙獻給女王,十六世紀的西班牙已遍植地瓜,然後西班牙水手又把它帶到菲律賓。再於明朝傳入福建,十七世紀透過荷蘭人進入台灣,從此與台灣的生命與文化形成密不可分的關係。
很難想像,一個沒有美洲的世界,我們的餐盤還剩下什麼呢?
然而在這個歐洲獲利的歷史過程中,歐洲人所帶過去的細菌,卻殺害了無數的美洲印地安人,成功解釋了為何一小隊西班牙士兵即能攻下當時位於墨西哥已高度組織化和軍事化的社會。當時甚至有人描述:「一群印地安人只要嗅到一個西班牙人的味道,他們就會立即死去。」此外,歐洲人有意無意帶過去的生物,也掠奪了美洲原生物種的生存空間。自哥倫布登陸美洲大陸這五百年來所消滅的物種,可能比一百萬年演化而滅絕的物種都還要多。
對於這段可說是史上最重大的一次「全球化」歷史事件,本書作者克羅斯比切入的角度與其他歷史學家不同,也開啟了史學、人類學和生態史的新領域,將過去人類所忽視的史實重新拉回歷史。因此本書一九七二年一出版(中譯版譯自二○○三年慶祝三十週年紀念新版),書名「哥倫布大交換」即成為經典術語,更刺激了許多以生態解釋歷史的著作誕生,例如《槍砲、病菌與鋼鐵》。
在今日糧食短缺、生物多樣性受到威脅的困境,本書提供了人類歷史上最深刻的反省。
這個奇異的大交換,主導著我們如今所生存的世界,影響既長遠且全面,可是我們極少認識,也沒有完整研究。這是在本書原版出版三十年後,我們終於能推出中文版,最覺得慚愧但仍然感到欣慰的地方。
作者簡介
克羅.斯比(Alfred W. Crosby,JR)
為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地理、歷史和美洲研究的榮譽教授,曾任教於耶魯大學和華盛頓州立大學。他花了大半生的時間在研究,為何歐洲會在歷史上崛起?和許多歷史學家探索的路徑不同,作者深入人類生存的生態面向,揭露了鮮為人知的另一面人類史。其重要著作有《生態帝國主義》、《寫給地球人的能源史》等,其著作也曾榮獲愛默生獎、醫學作家協會獎、洛杉磯時報年度最佳選書。
譯者簡介
鄭明萱
政大新聞系畢,美伊利諾大學廣告碩士、北伊利諾大學電腦碩士,曾任美國某大公司企業資訊分析部門經理,公餘從事翻譯寫作。著有《多向文本》,主要譯作包括:《極端的年代》、《少年時》、《從黎明到衰頹》、《到葉門釣鮭魚》等,並以《從黎明到衰頹》(貓頭鷹出版)一書,獲得二○○五年第二十九屆金鼎獎一般圖書最佳翻譯人獎。
推薦序 從環境史重新解讀全球化 陳慧宏
三十周年新版前言 以生態觀點重新解讀歷史 麥克尼爾
三十周年新版作者序 自大陸冰河融化以來人類的全本演義
初版前言 人類和其環境長遠互動的史實 梅令
初版作者序 把人當做一個生物性實體的歷史考察
第一章 新舊大陸,對比分明
第二章 大征服者與奪命疫疾
第三章 舊世界植物、動物移居新世界
第四章 梅毒現身:一頁病史
第五章 食物與人口
第六章 至今未停止的大交換後效
注釋
參考書目
三十周年新版參考書目
中英名詞索引
■三十周年新版作者序
自大陸冰河融化以來人類的全本演義
作品一旦問世,我從來都不再看自己寫的書,因為出版就如零下凍結,所有不精確、不正確、不到位處,都立時變為固定,成了永遠不去、難以碰觸的痛。但是這一回,為了寫這篇新序,我把《哥倫布大交換》從架上拿下來,還真的重新看了一遍。缺失?毛病?噢是的,我會跟大家詳細、坦白地討論幾項。可是,它仍然是本好書;這方面我也會談上一些。
首先,是道歉。三十年前,我用「man」(男人)這個字意指現代智人所有成員。當時大多數人也都如此用法;但這事那時候蠢,現在也同樣笨。而且,我竟然還用「種族」(race)這個字眼,好像自己真知道它是什麼意思。我又說,馬雅人是所有原住民族中,最「敏感」的一族;卻完全沒意識到這種口氣有多麼高高在上、教人領情的味道。難道,我是在暗示大征服者科爾蒂斯,當時可能曾邀馬雅人來喝上幾杯雞尾酒,但鐵定沒請過阿茲特克族嗎?
如此這般,還有許多。我請各位讀者自己斟酌,從我的書頁之中,挑選出昨日壓扁的塑膠黃花。
當然,我也犯了一些明明白白的錯誤,有些還真的錯得挺不錯呢。比方先前從未感染過天花的人口,一旦流行爆發,「並非」一律都會導致高達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只有最嚴重的疫疾如此。而安地列斯群島的居民,也未在十六世紀中期之際即已全數滅絕;只有「大」安地列斯群島如此,小安地列斯群島則有加勒比族繼續堅持不去。小麥的老祖宗,也不似玉米的老祖宗那般,產效遠遜於人為培育改良的徒子徒孫。野生小麥雖然難以收成,但同樣豐饒多產。西南亞民族之所以能夠領先其餘人類,率先在農事、城市化上有所表現,或許這正是其中一項原因。
我最大的錯誤,則是當時大家普遍都很無知的一項;我還真喜歡這個錯呢。我在第六章宣稱,而且是出於權威姿態:五億年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極端、永遠、影響及於全球的重大自然改變事件。但自《哥倫布大交換》出版之後,地質學家、古生物學家已經積累證據顯示,大約在六千五百萬年前左右,曾有過一顆小行星之類的東西撞擊地球,一舉滅絕了恐龍,為哺乳類開路清場,同時也使我成了個大大笑柄。
表現最欠佳、最無法抵擋過去三十年風雨的一章(雖然也未被完全替代作廢),則是第四章關於梅毒的重新評估。當年我寫這章的時候,有關此病的地理原鄉還是個大謎,其實今天也仍然未解──不管報上怎麼宣稱,而且至少每五年就表示有最新發現。一四九二年之前,梅毒即已在新世界存在嗎?在那裡,變形、留疤的骨骸還真不少,似乎顯示它老兄確曾光顧。可是這個「它」,是指性病型梅毒嗎,還是非性病梅毒中的一種?或者無論這種那型,它們根本都只是同一個傢伙的不同表現?
「它」,一四九二年之前也已在舊世界出現了嗎?舊世界裡,也有一些哥倫布年代之前的骸骨,類似那些被冠上梅毒病狀的新世界伙伴,可是為數極少。當然,數字雖小,並不能證明它們的倒霉原主就「沒有」梅毒;可是如果他們真有梅毒,這病的性質也一定異於十六世紀歐洲爆發的性病包症,起碼傳染力較低。否則,若不是這個情況,那麼一四九二年之前的舊世界眾人,就一定幾達百分之一百的守身如玉,或完全地單一交配。如此人事,真屬難能可貴值得讚佩,也因此不太可能。
就我所知,及至目前為止,以實際證據顯示確有梅毒螺旋體在其組織內存在的最老一具古屍,是那不勒斯貴族女子亞拉岡的瑪麗亞。她死於一五六八年,離哥倫布出航年代已經很久,因此她的組織所能透露給我們的訊息,也不過就是在她生時,歐洲正流行此病;而此事我們本來就已經確知1。可惜密螺旋體留下的痕跡,隨時間會慢慢褪去,所以即使有哥倫布之前的任何遺骨可用,上面的印記恐怕也淡微到不行,很難藉目前科技進行調查。
我們不知道性病型梅毒到底始於何處。它可能來自此處、彼處,也可能既來自此處、也來自於彼處;而且原本溫和的諸螺旋體株,在一四九二年碰了面,跨越了大西洋,致命性於是出現三級跳。又或許,此疫毒性在一五○○年左右的突然劇增,與哥倫布完全扯不止關係,根本就只是巧合而已。這種說法也不無可能。
反正,我當初不該這麼尊崇梅毒,竟給它獨家一整章的地位,簡直就當成了阿茲塔克皇帝蒙特祖瑪的復仇記。誠然,梅毒在舊世界首次登場亮相,氣勢實在壯觀;而且,一如所有性愛之事,也令人神魂震懾。但總不至於像十四紀世紀那場黑死病,或十六世紀天花疫情,一舉創造、改變了時勢、歷史吧。我之所以把它奉為要角,是因為看到這麼多疾病跨海西去,卻不見任何東來回敬,老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我就像過去好幾代地理學家一般,他們在庫克船長證明其實不然之前,一直堅信在極遠、極遠的南方,必定對稱著某塊大陸,一個稱做澳大利斯的未知之地,巨大到可以平衡歐亞、非、美三大陸所有加起來的面積。第四章,便是本人針對流行疫疾,所做的某種地理對稱式平衡嘗試。結果,那些地理學家錯了,我也錯了。新舊世界之間的疾病交換,幾乎根本不成對稱。而過去五百年間,也鮮有其他任何因素,對歷史有過如此重大的影響力。
所以,對於這個法國佬的痘病,我當初應該只是略微致意。反之,卻該以一整章的篇幅,而非僅區區數頁而已,研究後哥倫布時代的大規模奴工栽殖場;尤其是東南亞蔗糖與美洲煙草農園現象。歐洲人嗜甜之習(或許「糖癮」一詞更為恰當),竟成動機誘因,促使數百萬非洲人被強運過大西洋為奴。而煙草殺人之數,比梅毒更眾,才真是蒙特祖瑪的大復仇呢。
到此,自貶自謙得差不多了,用意再高尚也可以停了。讓我們轉而看看這本書值得一閱之處。本書的價值正在所談的對象,巨大到我們經常忽略了它的存在──正如我們往往未意識到自己時刻呼吸的空氣一般。本書內容,即是自大陸冰河融化以來,我們這個物種的全本演義。這整個故事是在述說:各個生態系統與其相關社會,在昇高的海平面阻隔之下,各自發展的分異演化;以及當它們乍然相逢,對彼此造成的激烈影響。而且這些影響如此浩大,甚至無法用我們慣常的智識分類:考古學、歷史學、植物學、醫藥學、人口學等等,單獨圈限涵蓋。
三十年前,我實在太過天真,以為自己可以在所有這些領域之中涵泳效力。但是初生之犢的瀾漫,如果堅持不懈,卻可以導引你穿過株株單樹,走到某些極具意趣的群林。它便是這般帶領了我。
若沒有一九六○年代的動盪混亂,我懷疑自己會出發進行這場遠足(這場所謂「六○」年代的混亂,其實一直延續到「七○」年代初期的水門事件為止,公然反抗十進位年代系統的限制)。當時的我,已在刻板僵直的一九五○年代修得美國史博士學位。給予我學術訓練的(毫無例外都是男的)人,多數是二次世界大戰的老兵;對於自己曾經奮戰衛護的社會基本良善,他們鮮少有過懷疑。對這些人來說,美國史就是政治史,其他都是其次;美國史的定義與意義,就是四年一期總統的區塊,偶爾或間以戰爭火炬點綴,而且好人一定打贏。至於好人是誰,那可都是由長得頗像本人的人士組成。歷史呢,就是關於我這類人的故事(當然是美國人,或者福氣差一些,至少也是個歐洲人)。而且,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過去,歷史是一頁頁進步之史的記錄,未來也將依然如是。
然後,就在我自己也步上講台之際,民權與黑權的奮鬥開始了。這些運動教導了我,使我明白原來那些長得不像我的人,過去一直被長得像我的人恐怖虐待。然後是越戰,又教導我看見世界並不只是北美與歐洲而已,長得像我的人也不見得總是打勝仗;有很大一些歷史、很多一些層面,竟然都遺失在我自己正在教導的歷史之外。
因此六○年代「全球化」了我的心智,這可是早在「全球化」一詞進入新聞術語的二十五年之前。比方說,如果越共竟能成功對抗了美國武裝部隊,儘管後者船堅炮利有著一切科技上的優勢;又如果非洲人先前多少擊退了歐洲帝國主義的進逼,堅持好幾個世紀之後方才屈服;那麼為什麼,美洲印地安人,整體而言,卻這麼輕易就被征服了呢?難道科爾蒂斯只是重重吹了幾口氣,就把蒙特祖瑪的屋子吹倒了?或還是其實另有他因在發生作用?
六○年代掀起的風潮,令某些人走上意識型態的論述,卻把我驅向了生物學。我一向就對生物方面感到興趣,雖然程度上只需翻翻〈自然史〉雜誌,或看看電視節目〈新星〉,就已經可以滿足了。然而正是這稍許興趣,在那個節骨眼上成了我的救星。因此,我鼓勵年輕的歷史學者,也應該有些與本行專業毫無關聯的愛好──語言學、建築、爵士樂等等。在你厭倦了同樣的老問題時,它們或能為你帶來可以提出的新問題。好問題,比好答案更難得呢。
於是我逃離意識型態式的歷史詮釋,轉回頭搜尋基本事實:生命、死亡。活就是活,死就是死,管它亞當.史密斯、卡爾.馬克斯、理查.尼克森、布里滋涅夫說些什麼名堂。到底是什麼事物,令人的壽命活到可以生殖繁衍,又是什麼東西,致令他們於死?或許,是食物與疾病?
提出這種大哉問,就好像把你相機裡的一般膠捲抽出,換成紅外線或紫外線底片。你開始看見以前從未看見的影象:大安地列斯島嶼的原住民現身了,然後又消失了。吃著玉米,而不是稻米的中國農民,隱隱在鏡頭中出現了。
大哉之問,當然,可能會引向過度簡化之答。或許我自己就犯過這個毛病:談到天花登陸美洲,以及第一次在此地傳播感染的經過,我就表示:獨獨根據這項事實本身,歐人當然會在美洲大獲全勝。的確,沒有免疫準備的人口,一旦爆發疫疾(通常稱之為疫疾處女地型的流行),常常會導致高死亡率。可是若無其他外力介入干擾,他們的人數久之自會慢慢恢復。
比方歐洲人口,即曾在十四世紀因黑死病失去三分之一,卻隨著時間重新恢復。但如果黑死病襲擊的同時,成吉思汗的蒙古牧族也湧到歐洲,故事就會很不一樣了。事情的發展,說不定如同美洲,在天花及其他疫疾蹂躪了先前從未見過它們的印地安人之後,歐人又接踵而至,如此這般的類似命運。
順便提一句,如果黑死病和蒙古人當年真的聯袂而來,我想,本人此刻也就不可能使用筆下正在用的這種印歐文字,來寫這篇序文了。
又如果,哥倫布當年真能從歐洲大陸的最西端,成功直抵這同一塊大陸的極東端──就好像兩端之間沒有美洲存在──那麼西班牙與歐洲,可能會因此更富,而奧圖曼帝國則可能變得更窮一些。權力、科技,甚至連同宗教,都可能發生重大移轉變動。但縱使如此,後哥倫布年月的種種發展,可能只會比事實上已然發生的情況更甚。不過總而言之,哥倫布當年畢竟到不了亞洲──中間有一南一北兩塊大陸,充斥著完全意想不到的生物、文化,擋在他的路上──而隨著東西兩半球開始交換生命形式,總體、個體,宏級、微層,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生命,也從此徹底並永遠地改變了。
■推薦序
從環境史重新解讀全球化
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 陳慧宏
在歐洲史的觀念中,十五世紀是「世界史」的開端,歐洲是到了十五世紀才廣泛接觸其他世界。對當時的歐洲人來說,最驚人的事蹟當然不外乎發現「美洲新大陸」。第一位踏上美洲土地的哥倫布則被認為是歐洲認識美洲的指標性開創者,「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已是十五世紀歐洲的最重大歷史事件之一,而且十六世紀以來,歐洲人甚至讚揚其為「世界誕生以來最偉大的事件」。
傳統歷史陳述中對哥倫布偉大事蹟的讚揚,源自於歐洲十六世紀舊學術體系對海外探險的英雄式贊同。這其中對異地的想像,深受基督宗教的世界觀,和開發非基督宗教地區的使徒精神之影響。誠然,若僅止於哥倫布的開拓性和「發現」意義的強調,免不了有種歐洲中心思維之嫌。二十世紀下半葉西方學界著力於批評歐洲中心觀,並試圖脫離基督宗教的一元概念,歐洲與美洲早已不只存在著舊世界發現新世界的單向認知。舊和新兩個世界到底如何接觸?接觸後又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問題愈來愈成為學界關注的核心。隨著西方歷史學愈來愈偏向非主流思潮,和聆聽第三世界的聲音,哥倫布英雄般的開拓者形象,已成了一道可質疑的問題。因「發現」美洲而帶來全球文化和地區之交流,十五世紀後的歐洲史研究更需要各地區之間的視野比較,歐洲史家因此有更多的空間檢討傳統論述的侷限。本書作者克羅斯比為權威環境和生態史學者,這本完成於一九七二年的經典著作《哥倫布大交換》,二○○三年修訂再版,顯示「哥倫布大交換」的概念在這三十年間有相當重要的迴響。
本書關心的是一四九二年後,哥倫布首次登上美洲而開啟新舊世界生命形態的交流,以及這種交流所產生生態上決定性的影響。從哥倫布的時代出發,主軸雖是歐、美兩洲,但亞、非兩洲的相關討論也無法避免,因為在此之後全球經濟體系已漸漸成形,現代意義的世界交往體系也出現了。此三十周年版收有歷史學家麥克尼爾的序言,其中即指出,克羅斯比提出的「哥倫布大交換」即是一種「生物學的交換」,這個概念提供歷史學家一種新視野、新範例,以檢視世界其他地區的生態交往,比如亞洲內部各地或歐、亞兩洲之間。所以本書提供洲際或國際間環境生態交往互動的討論,對世界史、跨文化、或世界性社群研究有興趣的讀者而言,是相當具有閱讀趣味且發人深思的。
「生物學的交換」,其中當然包含了人類和動植物等。不過作者在初版序言中特別強調,人類的生命體無法遠離食物及衣物等而存在,因此,想要了解「人」,最重要的即是視其為一生物性的實體,這個實體會和其他的生命有機體互為影響。這種以生態和環境切入的觀察角度,與傳統歷史學從「人」,以及和人相關的種種機制來看歷史,是一種相當不同的新嘗試,也因此得到了和傳統史學完全不同的結論。作者指出,十六世紀的史料清楚說明,因哥倫布的航行所帶來的「最重要」改變,在本質上是屬於生物性的,並不在於政治或社會等層面。因此,歐洲人因歐美航路的開始而將天花帶入美洲,造成美洲人口急速的下降,該人口因此致命衝擊,是歐洲人能在幾場對決中輕易致勝的主因。這個結論,與傳統說法中,因西班牙入侵者的暴行而造成的高死亡率,是完全不同的。再者,克羅斯比的研究顯示,一四九二年以來三百多年世界人口的成長,與美洲原生的食物,像馬鈴薯和玉蜀黍,進入世界人口的日常生活飲食有絕對關係。以上天花和食物的實例,說明了生態與環境演變角度的歷史研究,所展現的長遠之時間結構和跨洲的世界史視野。如果人類生命體需要依賴動植物而存,那人類社會中動植物轉換成任何人類所依存的物質性,就有相當重要的意義。此書的研究及寫作,雖然出於七十年代,但其結論所顯示的重要性卻能與近數十年的歷史研究取徑呼應,以動植物的物質性之重要來說,就和物質文化的研究有相當的謀合處;天花或梅毒所顯示的生命體交流的複雜度,是一種多層次的「交換」概念,也和近年來文化研究所關注文化接觸的複雜性相契合。
克羅斯比的結論相當有憾動力:「哥倫布大交換」時至今日都還持續著,它破壞了新大陸原有的生態穩定性,而新世界的人口也持續受到舊世界病菌的侵襲。唯一正面的意義,也許只有一四九二年後人口及食物生產的穩定成長。作者認為「哥倫布大交換」所引發的種種生態及環境上的改變,從自然演化的角度看來,即是一種暴力。人類在這個新舊世界的交往中,為了當下的需求及便利而移植或運輸了動植物,是以人的力量試圖改變自然,所造成的生態破壞,即是「劫掠了未來」。
克羅斯比這種先進的言論,在環境史才剛萌芽的一九七○年代遭遇到相當多的反對意見。然而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人與自然的關係重新獲得了重視,克羅斯比的角度因此能在當今世界獲得正面的迴響。其也代表了生命史,可以是相對於人類文明和文化史的一門潛力學科。這也相當呈現出歷史學研究的廣度,和對人類社會發展省思的高度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