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許芳宜的爸爸』
在我平凡的人生中,這幾年女兒許芳宜被認為是傑出舞者,如今出版社又邀我為她的新書寫序,這些都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
我有三女一男,芳宜排行老二,出生時雙眼泛黃,本以為有什麼疾病,所幸看醫生、點眼藥之後,很快就好了。芳宜小時候很瘦,額頭比較突出,親友都說像洋娃娃。她不太愛講話,內向而害羞(如今她口才便給,在舞台表演時也充滿了自信,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但心思比姊弟細密。她國一時,有一次考試成績不是很好,不敢當面給我看成績單,就把成績單放在信封裡,擺在我桌上,並寫了幾個字:「爸爸,這一次考試成績不好,請爸爸不要生氣,下次一定會很努力。」(到現在我還留著她的信。)看到這樣的信,我怎麼忍心責罵呢?果然她以後學業進步很多。
芳宜念小學時,看到同學參加舞蹈社跳舞的模樣很好看,自己也學著跳,感覺很有趣,也想參加舞蹈社學跳舞,我同意了。國中時,芳宜有一次參加宜蘭縣舞蹈表演,我們全家都去看,聽到友人說芳宜的演出比較突出,我聽了很高興。高中時,她就讀華岡藝校,有一回我和文化大學游好彥教授一起用餐,游教授對我說,芳宜在台上就是比較亮,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很感謝游教授對芳宜的關愛,同時也想,既然她被認為有舞蹈才能,自己又有興趣,我們全家應該支持鼓勵她。只不過,大家都說藝術這條路十分艱辛,如何維生也是一個現實問題,我心裡不免為女兒擔心。
芳宜就讀國立藝術學院,受到羅斯.帕克斯教授的啟發和鼓勵,影響很大。畢業後她想去美國發展,我很反對,對她說:「不要去美國,在國內找個工
作,嫁個好老公,人生這樣就很不錯了。」芳宜表面上沒有頂我的嘴,私底下卻積極申請獎學金及辦理出國手續。不久她拿到文建會獎學金,同時到美國在台協會辦理出國簽證,但沒通過,非常傷心。我雖然安慰她,心裡卻很高興,因為我不放心女兒隻身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國,萬一被外國人拐走了怎麼辦?
但是芳宜再接再厲,不久又得到紐約瑪莎.葛蘭姆學校的全額獎學金,再去辦美國簽證,這一次成功了。我就和內人商量,跳舞也不是什麼壞事,就讓她去吧;同時與芳宜約法三章,去美國學舞三年,不論成敗都要回來。結果芳宜還算聽話,出國三年又幾天之後回來了。(這三年我和內人因為藥房工作忙碌,加上不諳英文,不曾到美國看芳宜,現深感內疚。)
回國後的芳宜更成熟、懂事、獨立了,加上我與外界接觸漸多,接受各種資訊,想法也改變了,就對芳宜說:「既然妳這麼愛跳舞,現在交通也很方便,妳也長大了,以後妳要到哪裡,我不再反對。」這可正中芳宜下懷,此後她就頻頻往來於紐約和台灣之間,參加葛蘭姆舞團和雲門舞集的演出。
芳宜再到美國後,每次打電話回家,問她過得好不好,她都說:「很好,請爸媽放心。」我信以為真,也沒寄錢給她。一九九七年我去美國看她,她帶我去看「貓」劇,再到她的住處。一看之下,我非常難過與不捨,房子很小,很老舊,冰箱裡只有一點巧克力,我才發覺原來芳宜在美國過的是這樣艱困的日子,於是馬上要她搬到較好的房子,當然我也主動在經費上資助她。
二○○三年,有一天我在長庚球場打完早球,與王永在總座及早班隊友一起用餐,芳宜送來一份《紐約時報》給我看,上面登著她的大幅照片。球友向我恭喜:「你女兒不簡單,能上《紐約時報》,又是這麼大的報導。」全桌的人都為我高興,這時我才知道芳宜在美國已經小有名氣,第一次感到做為芳宜爸爸的榮耀。
以後陸續在國內外報章雜誌及電視看到有關芳宜的報導,都是大幅而正面的。她也得到不少獎項,包括總統所頒的勳章;回國表演,觀眾反應也很熱烈,做為父母的,當然很欣慰。但最讓我安慰的是她不忘本,不驕傲,有愛心,每次接受國外媒體訪問,她都說:「我是來自台灣的許芳宜。」每次回國,除了公演之外,她也到各學校指導學生舞蹈技巧。
我現在擔任宜蘭社區大學董事長以及科技公司董事長,但朋友介紹我時,都說我是「許芳宜的爸爸」,當然我也欣然接受。
如今芳宜將她過去二十幾年為舞蹈打拚的經歷,敘述成書,回饋愛護她的觀眾朋友。如果讀者能夠從她的故事得到一些鼓勵和啟發,身為父親的我也與有榮焉了。
◎本文作者為許芳宜的父親
深深一鞠躬
「As long as you love what you are doing, that’s enough!」這是米夏˙巴瑞希尼可夫(Mikhail Baryshnikov)對我說的話。
我感謝老天給我幸運的人生,願意用生命的全部來愛我的舞蹈。因為舞蹈讓我擁有學習的慾望,舞蹈讓我感受存在的價值,一路走來的挫敗、辛苦,是我面對未來挑戰最大的本錢。即使我曾經窮到只剩三十七塊美金,但舞台上的我卻從不貧乏。 我感到很滿足、很幸福!正如爸爸常說:這是我的福氣!
我從宜蘭出生,一路跳到紐約,只為了追尋人生的第一個夢──成為「職業舞者」,單純的專注、傻傻的執著,卻換來許多熱情的掌聲及溫暖的擁抱,沒有想到一路走來的收穫,遠比我的付出還多。
羅斯?帕克斯老師,感謝您讓我看見一個真正舞者的典範,若不是您,芳宜不可能成為舞者,更不懂得追夢!
羅曼菲老師,感謝您為我開啟人生另一個舞台。您為我所做的,我也會這樣對待下一代!
林懷民老師,感謝您不斷在這孤獨的路上為我指引方向。忍受我的任性,給我煮雞湯補元氣,帶我吃牛排補體力,居然還悄悄匯錢給我救急。
從不覺得自己是天生舞者,芳宜能夠有今天,最大的功勞還是歸功於所有教導過我的老師們。芳宜這輩子領受師長的恩惠太大了,站在國際舞台上的我沒有後台,您們給我的養分卻是我最大的靠山。各位老師辛苦了,謝謝您們!
要感謝的人太多。感謝舞蹈界的「神」米夏˙巴瑞希尼可夫對我無私的舞台經驗分享,感謝李安導演夫婦對我的關愛,感謝蔭庭姐願意用您美麗的文字與我共舞,感謝天下文化出版社的勇氣,為我出書,感謝所有愛我的人及我所愛的人。感謝布拉,感謝我的家人、我的父母親,盡管我選擇了一條沒有長遠保障的人生道路,仍容許我全心追求我的夢想,並且以各種他們所能提供的助力,讓我沒有後顧之憂。難過時我想回家,想回家時,就是我動力的再出發。
舞蹈教會我學習面對自我。一直以來,我試著訓練自己,無論評論好壞,「開心三分鐘,難過三分鐘」,不因外界評價而上天堂或下地獄,因為人的存在價值是更根本的生命實踐,需要學習、需要思考、需要檢討。但唯有在國外評論提到許芳宜來自台灣的好時,總讓我分外激動,因為我知道我所有的養分來自這美麗的小島,在我最傷心的時刻,我知道我有家可回;在我最榮耀的時刻,我知道我有「根」可尋。
年輕的孩子,讓我們共勉:勇敢追夢吧!無論夢想是否美好,不讓自己有遺憾才是對生命負責的完成式。
有才華的年輕人,走到哪裡都是珍貴的資源,二○○七年五月「拉芳?LAFA」舞團終於成立,我期盼「拉芳?LAFA」舞團能成為優秀年輕舞者與國際接軌的的平台,更期待「拉芳?LAFA」在紐約的初試啼聲,能在國際間帶來「台灣藝術家,優!」的印象。
寫於二○○七年十二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