蛔蟲
T君說道。
「當時我還真嚇了一跳。」深田對我說。根據深田的說法,當晚他帶著從鄉下到東京來的親戚家女兒,在向島一家兼營餐廳的旅館,享用馬鈴薯和蛤蜊湯。我心中雖然納悶他怎麼會把親戚的女兒帶到那種地方,但也只能接受他的說法,姑且相信對方是他親戚的女兒。女孩年約二十,照深田所言似乎還有幾分姿色。
當時是九月還不到秋分,白天仍然形同盛夏,十分炎熱,不過一到黃昏就會吹起清涼的微風,窄廊柱子上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紡織娘叫個不停。深田深有所感地聽了好一會兒,不久獨自步下庭院。兩人似乎起了爭執,他將親戚的女兒留在房裡跑了出來。
今晚所有的房間都安靜無聲,整間旅館大概只有深田一人在明亮的月光下眺望寒冷的隅田川。深田輕聲哼著不成調的能曲,在花叢間散步,不意卻被一個女人的聲音嚇個正著。
「啊!」
突然傳來的尖叫聲,嚇得深田停下腳步。他以為親戚的女兒先他一步,繞到前面故意作弄他,但他立刻發現並非這麼回事。嚇了深田一跳的女人也差不多二十歲,頭上雖頂著蓬鬆的髮髻,但從她那身豔麗的打扮來看,應該不是良家婦女。女人也因為深田突然出現嚇得大叫,但隨即發現是誤會而對他表示歉意。
「失禮了!真是對不起!」
「沒的事!別這麼說。」
深田邊回禮邊看著對方,他發現女人有張白皙圓臉,身材嬌小,在明亮月光下隱約可見她偏過一側的臉上,睫毛間閃爍著白色露水。她似乎是獨自躲在樹叢間偷偷哭泣。深田覺得事有蹊蹺,便開口說道。
「月色真美。」
「您說得是。」女人哽咽地回答道。
深田越發好奇,明知故問說道。
「妳單獨來此?」
「嗯。」
「一個人?」深田不可思議又問道。
「嗯。」
「妳是在地人嗎?」
「不是。」
年輕女人隻身來此,躲在樹叢間哭泣。這事越發挑起深田的好奇心,讓他無法就此道別離去。此外,對方怎麼看也不像良家婦女,更讓深田興致勃勃。
「如果妳覺得無聊,不妨到我房裡來玩。我那有個應該和妳還滿投緣的女孩。」
「謝謝。」
實在已經無話可說,深田只好依依不捨告辭。在走了兩、三間後,他回頭發現女人跪地將臉倚在樹幹上又開始哭泣。到底無法坐視不管,他只好悄悄折回去對女人說:
「妳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女人不發一語繼續抽抽搭搭哭著。
「妳究竟怎麼了?告訴我原因吧。妳為什麼自己一個人來這裡?」深田毫不客氣問道。「我如此冒昧實在有失禮儀,如果妳願意將事由相告,我倒可以幫忙出點主意。妳究竟為何如此傷心?」
女人一直不肯停止哭泣,深田連哄帶騙地細問之下,才知道此女名叫好子,是上州前橋的年輕藝妓。她跟著當地一個名叫上原的三弦樂器商,昨天傍晚時分抵達東京,昨晚借宿在上野附近的旅館,今日由淺草往向島觀光,下午三點左右才進入這家餐廳。洗完澡吃過晚飯,原本打算留宿在此,不料上原告知想外出走走,留下好子出門至今不見人影。看樣子,上原肯定是丟下自己先行離開。住宿費尚未付清。身上也沒有旅費,走投無路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打算投河自盡,因此才會在院子裡哭泣。
「那個叫上原的是何時出的門?」
「應該是五點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