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主

　　有關民主的論述可說是汗牛充棟、浩瀚無邊。光是「民主」的定義就有兩三百個；對於這一課題的研究，也有專門的百科全書可供查詢；結果是，政治學系的學生越讀越亂，教授們則疲累不堪；政客誇談民主卻不知民主為何物，而一般民眾想瞭解民主卻不知入門何處。

　　羅伯特．道爾一輩子研究民主，年輕時即為政治界泰斗。他的研究橫跨思辨與經驗，縱貫古今，著作等身，自成一家之言，以其理論為研究主題的學人，多不勝數。更令人驚佩的是，道爾在85歲高齡仍出版了這本《論民主》的小書（作者自謂）。道爾直指核心，揮灑自如，論道「民主」時，兼顧理論、制度與現實，完全沒有煩人的定義、沒有讓人發昏的爭辯、沒有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專有名詞、更沒有冗長沈悶的註釋，只要高中程度的人都可以讀懂。

　　要進民主學術之殿堂，本書就是入門之鑰。有了此中文本，中文世界的教授們也就有了現成的條理清晰的絕佳教材，學生們不用抄那麼多的筆記；政客們則不敢再誇談「民主」，因為，人人都將知道：「何謂民主」！

論民主

第一章
我們是否需要一個答疑解惑的指南？

二十世紀下半葉，世界發生了一場規模宏大而又史無前例的政治變革。所有對民主的主要替代物要麼就煙消雲散，蛻變成稀奇古怪的殘存物，要麼就退出其原來的領域，龜縮進它們最後的堡壘中去。其實，早在本世紀之初，那些民主的宿敵──建立在狹小而排他性參政權之上的中央集權君主制、世襲的貴族制、寡頭制──就已在眾多世人的眼中喪失了它們的合法性。廿世紀主要的反民主政體──共產主義政體、法西斯主義政體、納粹政體──都消失在給人類帶來了深重災難的戰爭廢墟裏，或像蘇聯一樣從內部瓦解了。軍事獨裁統治也被它們的失敗弄得聲名狼藉，這在拉丁美洲尤為明顯；在那裏，這些政權為了逃脫滅亡的厄運，通常披上一層偽民主的外衣。

難道因此就可以說，在爭取全世界人民的擁護這場競賽中，民主最終獲得了勝利嗎？恐怕不能這麼說。反民主的信仰和運動仍然繼續存在，而且時常還有狂熱的民族主義或宗教原教旨主義加盟其中。民主性質的政府（「民主」的程度參差不齊）還不到世界政府總數的一半，其人口也不到世界人口的一半。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中國，在其輝煌的四千年歷史中，中國從未出現過民主政府。在俄羅斯，只是在本世紀的最後十年，它才做出了邁向民主統治的轉型，它的民主還脆弱不堪，還沒有深得民心。甚至在那些民主早已紮根良久並看來是安然無恙的國家裏，某些觀察家也認為這些國家的民主處於危機之中，或至少因廣大公民的信心失落而受到了嚴重的損傷，這種信心失落感源於公民們擔憂他們的民選領導、政黨和政府官員是否能夠或願意公正地或成功地解決諸如持續不斷的失業、貧困、犯罪、福利計劃、移民、稅收和腐敗之類的問題。假設我們把全球近二百個國家分成非民主政府的國家、新興民主化政府的國家和歷史悠久、根基良好的民主政府的國家，那麼，公認的事實就是，每一組類型都呈現出千差萬別的國情。

不過我們這種簡單的三分法有助於我們看到，若從民主的前途這個角度來看，每種類型的國家都面臨著不同的挑戰。對非民主國家而言，挑戰就是它們是否做出和怎樣才能做出邁向民主的轉型（transition）。對新興民主化國家來說，挑戰就是新興的民主實踐及其制度是否和如何得到加強，或者，如某些政治科學家常說的，該如何得到鞏固（consolidated），以便它們能經得起時間、政治衝突和危機的考驗。對老資格的民主國家來講，它們的挑戰就是如何完善和深化（deepen）民主制度及其實踐。

然而，在這點上，你也許有理由問到：我們所說的民主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區分民主政府和非民主政府的標準是什麼呢？如果一個非民主國家決定轉型為民主國家，那麼，何謂轉型？我們何時能看出它是否已完成了轉型？關於鞏固民主制方面，準確地講，應該鞏固什麼東西？在一個民主國家裏，人們談論的深化民主是什麼意思？如果一個國家已經是民主國家了，那麼，它如何才能變得更加民主呢？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