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最近
石德華
A.開闊
結束五天病假,一跨進校園,就被綠地上、奇石邊、園圃裡彩潑濺、美麗狂肆的各式花朵兜頭衝撞,步履險些不穩。
整座校園改型換裝,竟似眨眼一瞬。在我坐困愁城時,春花正一畦畦繡飾校園的胸襟,在我一籌莫展時,天地正興起小小的變動。
當全世界哭、笑、觀、愁、整合或坼裂、很殘酷或很溫馨的任何時候,人在那裡?能怎樣?
最近,廣垠洪荒裡一星微渺而堅定的生成那樣,我在輿圖找落點,開始思想人在宇宙的位置,想去學一種很謙卑的開闊。
B.移夢
最近,電影是熱門話題。
「鐵達尼」疊合「心靈捕手」、「失樂園」橫敧「愛在心裡口難開」。
看電影真是很陰險的享受。各種人生況味演練一遍,而且全在別人身上發生,所有摧肝斷腸的愛恨情仇,在燈光大亮剎那,彷若夢醒。自己頂多只賠了些一打開水龍頭就汨汨不絕的淚,「好佳哉」!不幸,是別人的事。
至於那些動人的際遇、一世的深情?咳,作好夢就夠奢侈了,有人,連夢都沒有。
比之電影,有人的人生太膠著,有人的人生太稀鬆。
C.捕手
偏愛「心靈捕手」
「捕手」這譯名給的空間很。劇中的威爾有顆受創失落的心靈,一直不敢去找回真正的自己,而「捕手」被絕對要求的便是「精確」與「掌握」。
Good Will Hunter!
那麼,每個人生命最充滿變數、最容易失落迷惘、最找不到自己,甚且虛妄了自己的青春少年時期呢?
青春,需要被精確解;今生,要能正確掌控。
D.光明
最近,出書,書名就叫《青春捕手》。
十年,第五本,不狂喜也不慚愧。
會被人問,怎麼不寫些聳動、熱門、另類、合年輕人脾胃的?怎走在光明面轉,黑暗處視而不見嗎?
有個叫巫馬子的學生問老師墨翟:
「老師,你總在提『愛』,但世界沒因你而變好;我不提『愛』,這世界好像也沒因此而變壞,為什,你總是在提倡強調『愛』?」
墨子老神在在答他:「假若有人誰縱火,雖然結果並無濟,但你會立刻拿水去滅火 ,還是會去助燃添焰?」巫馬子說當然是前者。
「是囉!」墨子說:
「當天下人都相互殘殺、傷害、災難頻仍的時候,你要提倡『愛』呢?還是不提倡『愛』?」
社會殘暴、乖謬、疏離、冰冷、陰暗、功利、迷失、無感的時候,你要提倡光明溫暖?還是不提倡光明溫暖?
負負得正,大家都另類,我是另類的另類,正記。
E.擎燈
生性愛自由、為人帶率性、加上一點點拈輕怕重的缺點,所以,只宜當平民,叫偶像太沉重。
但寫作十年,竟然有些使命自然加在肩上,不是擔重物,而長在身體上,像肉、骨、血液。
沒什麼大本事,只是很想擎燈在暗沉的黑夜幽谷,大聲嘶喊:這邊走!別走錯!右邊有橋!小心!那裡路陡!別慌!
不知來人願不願聽,幌在手中的燈只管越提越高。
是因為自己已經站在人生分水嶺上,多感多愁多情的過往的我,如西西弗斯的推石,始終上不了山頭,仍有喜悅、仍有嘆息、仍有紛擾與風雨,但就是不再是過往的我。
最近,舊書中堅持找出敻虹的詩,一遍又一遍在那幾行越讀越喜:
山、海、沙、月
為支骨和膚顏
是這樣好,偶然因別人而流淚
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