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博科夫有三個身份:作家、文學教授和鱗翅目分類專家,前兩者與文學(Literature)有關,后者與鱗翅目昆蟲學(Lepidoptera)有關。「雙L人生」,意思就是這兩者。他也寫詩、下棋、制棋謎等,但與上述三個身份相比都可忽略。
納博科夫創作了許多優秀的文學作品,如《防御》《天賦》《庶出的標志》《洛麗塔》《普寧》《微暗的火》《說吧,記憶》《愛達》《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實生活》《透明》等。最有名的當然就是《洛麗塔》,電影好像就被拍過三回,早期中譯名挺奇怪的,叫《一樹梨花壓海棠》。
在出版《洛麗塔》之前,他雖然已經出版了很多書,卻都不賺錢,用它們養活不了自己和家人。但《洛麗塔》「引爆」了,帶動了其他作品的銷售,一家人才過上了安穩的生活。
聽說過納博科夫名字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是一名作家。納博科夫也是一位有特色的文學教授,在俄羅斯文學評論與翻譯、文體學上都有一定的地位。但知道的人就少了一些。他還是一位博物學家,是蝴蝶專家。了解這一點的又少了一些。
納博科夫的特別之處在於,他從來沒有讓事業受制於經濟狀況的脅迫或激勵,無論在有錢還是在沒錢的時候。他一生中,對文學、對蝴蝶的兩大愛好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擾。我想特別強調這一點,能這樣做很不容易,非有堅定的意志不可。
納博科夫是怎樣的博物學家?
很多文化都關注蝴蝶。蝴蝶這類生物很有特點,在西文詞源上,它也跟人的「心靈」有關系。有一份鱗翅目專業期刊《賽凱:昆蟲學雜志》(Psyche: A Journal of Entomology),是劍橋昆蟲學俱樂部於1874年創辦的。刊名有時就簡稱《蝴蝶》。納博科夫的一些蝴蝶論文就發表在這份刊物上。
納博科夫並不研究所有的蝴蝶,蝴蝶種類實在太多了。僅北京就有蝴蝶近200種。他研究的是其中的灰蝶。灰蝶也比較多,又不是特別好看。中國的灰蝶有一百多種。在灰蝶中,他又特別關注一類藍灰蝶(blues)或叫眼灰蝶,中文有時音譯作布魯斯,即藍色的蝴蝶。其實,多數情況下,它們並不是藍色的,而是灰色、土黃色的。納博科夫對這類蝴蝶有非常專業的研究。
《納博科夫的蝴蝶》這部書仔細描述納博科夫做了怎樣的研究,達到了什麼樣的專業程度。英文版我仔細讀了,非常棒,便推薦給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引進翻譯版權。現在中文版終於要面世了,感謝譯者和編輯做了大量工作。
「納粉」們對納博科夫的幾乎任何事情都有興致。研究納氏的學者也不少,用功最多的可能要屬博伊德(BrianBoyd),他的納氏傳記(中譯本有4冊)幾乎推動了一個「納氏產業」,他本人也靠納氏出了名。不久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劉禾教授出版了《六個字母的解法》(The Nesbit Code),也是拿納氏說事。希望此書出版后,能引起人們對納氏博物學工作的諸多討論。
《洛麗塔》出版以后,納博科夫變得非常有名。1969年5月23日納博科夫的肖像上了《時代》周刊的封面,一下子他成為昆蟲學家中名氣的人物。人們早就知道他是個蝴蝶愛好者,但他是一個什麼程度的蝴蝶愛好者呢?並不是很清楚,昆蟲學界對他也關注不多,雖然他發表過專業的論文。當時,昆蟲學家甚至有些嫉妒他:納博科夫憑什麼如此有名?
納博科夫明里暗里不得不面對兩方面的質疑:(1)來自博物傳統之外的質疑,這個好理解,也不奇怪;(2)來自鱗翅目昆蟲學內部的質疑,這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外人不好評說。就納博科夫的個性來說,他對自己從來都很有信心。但在「雙L人生」中,他對自己的文學能力更自信些,對昆蟲學則差一些。畢竟與職業昆蟲學家相比,他發表的昆蟲學論文數量跟人家不在一個數量級上,工作時間也相對短。在文學界,特別是在廣大「納粉」中,很早人們就知道他是捕蝶能手和蝴蝶分類愛好者,但也僅僅如此。
1977年去世前,納博科夫一直頗在意自己在科學史、博物學史中的地位。可惜他沒有等到「共識」達成的那一天。從1990年代到2010年代,納氏的蝴蝶研究才得到昆蟲學界最終的高度評價,納氏的一個猜想半個多世紀后也被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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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博科夫從小就特別喜歡蝴蝶,他的爺爺、父親都喜歡蝴蝶,他母親則喜歡蘑菇。他母親也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不是小貴族而是一個大貴族,家里有好幾個庄園。他很小的時候,他家里就有兩輛汽車,有專職的司機。他父親是那時俄國政府官員,也是一位法學教授。
1906年納博科夫7歲的時候開始抓蝴蝶,母親教他展翅。他一直希望能夠發現蝴蝶新種,這也是所有博物學家的一種念想。但是幾次努力都不成功。9歲的時候,他認為自己發現了一個新種,給鱗翅目專家庫茲涅佐夫寫信說發現了一個新亞種。等來的回信只有幾個詞:亞種名和發現者的名字!回信的意思是:「你看到的這種蝴蝶已經有名字了」,也就是說,納博科夫不可能享有優先權了。納博科夫在鱗翅目上取得成就的渴望大於文學。12歲寫信給《昆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