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文獻與文學考論

《先秦文學與文化研究叢書》序
自序
清華簡《部夜》與西周時期的“飲至”典禮
敦煌《詩經》殘卷概說
詩騷短札
淺談司馬遷對“離騷”的解釋
屈原詩歌的情感形態、意義及局限性
美的企慕與欲的宣泄︰屈原、宋玉、司馬相如美人賦散論
屈原司馬遷異同散論
談《離騷》受祝辭的影響
《老子》的作者及其成書時代
《司馬法》的作者、性質及篇數
《孝經》的作者及其成書時代
商鞅及《商君書》研究的一點想法
《儀禮》“握手”考
讀《易傳》札記
《周易‧大象傳》︰孔子及其後學的治世理想
《史記》老子韓非合傳與老子的“道”
先秦兩漢“看圖講誦”藝術與俗賦的流傳
從先秦文學和敦煌文學看文學與儀式的關系
“狸貓換太子”故事源頭考
韓朋故事源流考
淳于髡和他的論辯體雜賦
師曠與小說《師曠》
先秦賦鉤沉
我國自嘲雜賦的源頭
《史記》中保存的先秦俗賦
研究伏羲文化的一點思考
略論先秦時期對外文化交流史的重建
談先秦時期的“誦”
《漢書‧藝文志》“黃帝書”考
編後記

濫竿子中國古代文學的教學與研究已經三十年了，而參與培養碩士研究生已經十四年了，培養博士研究生也十年了。這期間，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我們孜孜不倦、兀兀窮年地讀古籍，找問題，到底對社會的發展、民族的進步、人的品德的培養有多少作用呢？學生也經常向我提類似的問題。

我經常是這樣回答的︰一個民族的特性和精神，主要由其文化所決定，比如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就是由其文化決定和維系的，而文化則由一個民族的傳統積澱而成。傳統優秀文化，是構成一個民族文化精神的核心。我們研究古代文史，是從事民族精神家園的建設工作，崇高而偉大。就整個文史學科而言，它肩負著傳承民族精神、發揚優秀民族文化的責任。學術研究的最大效用，是為人們獨立思想提供依據；學術研究是人類崇高的精神活動，無論是研究者還是讀者都可以從中汲取智慧，獲得提高認識的愉悅，涵養人格。

對具體的學術研究而言，雖然課題有大小之別，但研究無貴賤之分。就人類認識世界而言，對任何未知的探求都是有意義的。研究文史，它的本來意義就是發現，而無所謂發明。我們的任務，就是一點點刨開歷史長河的沉沙，發現歷史的真相。大到一系列歷史事件、歷史規律，小到一個作家的生平，一篇作品的創作因由，一個詞語的含義，只要經過努力，拿出證據，做到明晰的論證，都是有學術價值的。

這樣的回答雖然冠冕堂皇，但我內心還是底氣不足。一個最大的困惑是，傳統文化的研究，卻很難幫助人的道德品質的完善。一個人學術識見的高低，卻和他的道德修養關系不大。學不能養德，也不能潤身，甚至有的人書讀得不少，著作也豐碩，但缺乏禮義廉恥，而代之以自私貪婪，為了名利，可以不擇手段。有些先生認為優秀傳統文化可以拯救國人道德的下滑，這其實是很幼稚的想法。再優秀的傳統文化，如果不結合現代化的制度，它是沒有任何力量的。孟子重“仁”，荀子重“禮”，荀子認為“仁”如果沒有禮法的制約，則最終流于虛偽。荀子是對的，可惜歷史選擇了孔孟，而不是孔荀。

我們的前輩學者，他們身上最值得我們繼承的是對學術的真誠和執著，因為真誠執著的背後是學術道德和情懷。他們當然也考慮個人的名利得失，但更關注對優秀文化的傳承，關注文化對世道人心的影響。葉嘉瑩先生曾寫過這樣的詩句︰“書生報國成何計，難忘詩騷屈杜魂。”只有具備“報國”的情懷，才會在學術研究中有宏大的視野和胸襟，才不會斤斤計較于點滴得失。實際上，我們對“報國”不要理解得過于高不可攀，它其實是給自己的生命尋找…個意義，讓學術研究從形而下的完成項目獲得資助升華為形而上的精神活動，學人因此可能獲得更多的精神愉悅。

今年春天，在台灣阿里山下，我認真閱讀了著名學者潘重規先生的《亭林詩考索》。顧亭林為明末大儒，以身受亡國之痛，雖矢志恢復而終不可得，遂將其靡訴之志發泄于詩歌之中，然以當時文網嚴密，字里行間不得不秘密隱諱。《亭林詩考索》的核心是揭示顧炎武詩中的韻目隱語。潘重規先生早年受業于國學大師章太炎和黃季剛，精通四部之學。他讀顧炎武的詩，那是真的用生命去體會。他說︰“我記得十五六歲，躲在書齋里，手抄亭林詩一卷，終日把玩，有時拍案，有時狂吟，有時嗚咽痛哭。這位烈性的學人，仿佛也常在我書齋中來往。太史公傾慕晏平仲，欣然要為他執鞭。小雅詩人不見所思慕的人，便要‘言從之邁’，鄭康成說是詩人憂悶，欲自殺從古人。我對亭林先生，也時時涌起這許多念頭。每讀遺書，自傷薄劣，覺得執鞭的資格也不夠。常常繞室彷徨，不知所措。但是一涵詠遺詩，便听到先生心靈的聲音，奮然有所興起。現在偶然從詩篇隱語中，發現了埋沒多少年的苦節苦心，更覺得儼如面對這位特立獨行的烈性學人，靜聆他的低沉的語言，傾訴他的灼熱的肺腑。我溫去兩行悲淚後，又似乎感到莫名的慶幸欣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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