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還沒起床,小阿黛勒就跑來告訴我說,夜里的雷電擊中了果園里的那棵大七葉樹,將它劈成了兩半。
親愛的讀者,上面的一句話出自我寫的一本小說。其中有這樣一幕:羅切斯特先生向簡·愛求婚,簡答應了,此時狂風暴雨在桑菲爾德庄園咆哮。我就是用上面那句話來結束這一幕的。電閃雷鳴象征著簡·愛生活中驚天動地的事件。七葉樹遭雷擊被劈開了,戀人不久也被拆散。寫下這句話時,我絲毫沒有料到我已預測到了自己的未來。
一八四八年夏天我被「雷擊」,此後就遭遇了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奇遇,我所經歷的一切遠遠超出了我那狂野的想象,而現在我得對這些我所經歷的重大事件守口如瓶。要是我現在說,我的行動對國家的命運都造成了影響,那麽,對我所表現出的狂妄自大還請各位多多包涵——我說的都是事實。
歷經奇遇,我找到了我的夢中情人。他叫約翰·斯雷德,是英國王室的間諜,我們在一起享受了我一生都在渴望而求之不得的愛。但我們不久便分開了,那顆已不再屬於我的心痛得宛如那棵被雷劈開的七葉樹。夢幻與生活之間的界限有時就像一條畫在沙中被風吹動著的線,與簡相似的遭遇和這一事實都沒讓我僥幸逃脫什麽。我為奇遇和愛情的喪失而悲慟,但卻未曾料到發生過的事還會發生。
一八五一年,奇遇再次降臨,這次奇遇雖然在不同的情境下出現,卻與第一次有著至關重要的共同點:兩次都將約翰·斯雷德牽扯了進來。第一次奇遇把我交托給他,又讓他離開,而第二次則把他帶回到了我身邊。
時間差不多過了三年,這期間我的生活發生了許多變化,但我從未停止對一八四八年所發生的那些事情的懷念,時時刻刻都在渴盼著那已隨他而去的幸福時光。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前往的那個國家,層出不窮的凶險正在這些事件中醞釀,我也被卷入到這些危險的急流中並隨之洶涌翻騰。
這些事件雖然並非我親眼所見,但一個作家的意念能抵達她不能前往的任何地方,她能用想象來替代現實經歷。基於事實的小說能勾織出一件真理的霓裳。現在,我將竭盡所能地重塑這些我們為之著迷的事件。
一八五一年三月,一場大雪將莫斯科市覆蓋得嚴嚴實實,那些建築的屋頂在月光和星星閃爍的黑曜岩般的夜空下泛著白嗖嗖的寒光。在接近城門處,布提爾卡監獄若隱若現。這是十八世紀在葉卡捷琳娜大帝統治時期建造的一座恐怖的監獄。大雪封住了尖堆頂塔樓,蓋在高高的石頭牆垣上,鋪滿了圍牆里的那片院子。夜晚的景色看上去恍若白晝,只是沒了白天的色彩,呈現出一片黑白陰影相間的蒼涼畫面。
入口的鐵門打開了,三個眼蒙黑布、被五花大綁的男子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他們赤著腳,身上只穿著襯衣和單褲,被三個手持步槍的士兵推推搡搡。他們走得一瘸一拐、搖搖晃晃,身上、臉上傷痕累累。他們在刺骨的寒冷中打著哆嗦,而那三個士兵則靠牆站成一排,在相互說笑。他們顫抖得太厲害了,當三個士兵用槍瞄准他們時,他們幾乎都無法站立,並已虛弱得失去了反抗力。沒舉行任何儀式,士兵開槍了。
三個男子發出了近乎哀號的聲音,他們的身體縮成一團,鮮血飛濺到牆上,浸紅了白雪,由紅變黑,散發出熱氣。直到犯人都倒下,刺耳的槍聲才止住。三具屍體橫卧地上,殘忍的正義得以申張。
槍聲傳到市中心已逐漸減弱。莫斯科河畔燃著幾堆篝火,一群人和著歡快的管弦樂節奏在結冰的河面上溜冰。克里姆林宮高高聳立在河岸,宮殿的角樓、圓頂、尖頂和大教堂看上去有直沖雲霄的氣勢。宏偉的克里姆林宮是一座用白石頭來建造的壯麗輝煌的拜占庭式建築,表面的鍍金讓它顯得極為奢華。一排排拱形窗熠熠閃光,水晶吊燈將宮里的房間照耀得燈火通明。一個男人站在窗前向下凝視著這場溜冰聚會,他高而聰穎的前額略微前突,遮掩著低垂的眼梢。他的嘴角平直但胡子兩端卻向上卷翹著。他站姿傲慢,表情肅穆而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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