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一本十多年前的書撰寫序言是一項困難重要的工作。時代變了,背景變了,特別是人變了。從寬泛的意義上來說,人的變化涉及他們的所感、所思和所行,而從精確的意義上來說,則是一代人取代了另一代人。這個序言是為中國讀者寫的,這使事情變得更加復雜,因為嚴格說來,中國處于本書所描述的許多觀念傳統之外。此外,我唯一的一次中國之行已經是幾乎三十年前的事情,而在過去的三十年里,沒有哪個地方像中國這樣刮起了如此強勁的改革之風。因此任何人似乎都有充分的理由來質疑本書對于21世紀的中國讀書所具有的相關性。
但是且讓我指出,某些時候,相反的一面不可思議地恰恰是真實的一面。
首先,作為過去三十年變革的結果,中國已經從一個“發展中國家”變成了一個“經濟大國”。一些人預測,21世紀的全球經濟將不再是西方的天下,而是東方的天下,而中國正處于一個最前沿的位置上。如果這的確成為了事實,我們無疑將會歡迎這樣一種隱含的公正︰一個對世界上如此眾多的人口負責的國家,最終享有了與之地位相稱的世界財富。
但是在純粹的經濟增長的數字之下,還有一個更加根本和持久的事實,那就是中國經濟的轉型——這最終將會改變中國社會;這一轉型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中國已經開始朝著一種更加個人主義的經濟觀邁進。中國日益在全球經濟舞台上嶄露頭角(過去三十年的發展僅僅是這一過程的開始),而對個人積極性和企業家精神的鼓勵則在其中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
在某種意義上,這一事實可能會使中國讀者更加難以理解本書,因為本書的基本論點是︰盡管個人主義在西方的發揮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是它卻有點像一種已經快要耗盡、乃至于衰竭的力量。正在經受經濟個人主義第一波洗禮的讀者,怎麼會想要已閱讀一份擴充了的、關于個人主義的訃告呢?
答案可能是雙重的。首先,本書的論點並不只是說“個人主義已經壽終正寢”,本書還指出了個人主義在西方的發展過程中做出了非常重要的共它已經被徹底地整合進細分的世界觀,以至于在西方堅持強調個人主義的作用已經是不必要的突然的——甚至是起反作用的。但是這里關鍵性的短語是“西方的發展過程”。因為我在本書最後一章里試圖表明,其他非西方文化還沒有看到作為它們的哲學和意識形態構成之主要內容的個人主義的發展;至少在這樣一些情形中,個人主義也許仍然大有可為。而中國無疑就處于這種情形當中。
但是也許更切題的是最後一章里的那個提議︰這些非西方文化的要素可以為個人主義提供一種補充,並創造出一種在未來服務于所有文化的均衡的世界觀。對于“報”(Pao)之觀念的分析(美籍華人人類學家許�光【Francis L.k. Hsu】為我提供了這一觀念)就是我所使用的一個例子,而在這一點上,一個中國讀者很可能有理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能從本書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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