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悶的園丁︰“現代性”體驗與俄羅斯文學中的知識分子形象

序言︰貓樣的知識分子
第一章　“知識分子”與“現代性”
第二章　憂郁癥與“恰達耶夫第二”——葉甫根尼‧奧涅金
第三章　關于啟蒙︰弗拉基米爾‧別里托夫與赫爾岑
第四章　不多余的“多余人”︰屠格涅夫與羅亭
第五章　宏大敘事與個人情感︰巴扎羅夫或杜勃羅留波夫
第六章 “美麗新世界”︰“新人”拉赫梅托夫與車爾尼雪夫斯基
第七章　關于洞穴的隱喻︰“地下室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八章 “神聖的泥土”︰索洛明、涅日達諾夫、民粹主義者與《處女地》
第九章　“魔障”︰斯捷潘‧韋爾霍文斯基、彼得‧韋爾霍文斯基、沙托夫、斯塔夫羅金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
第十章　怨恨與革命︰安季波夫一斯特列利尼科夫
參考文獻

所有的前言都是後記。

在這本小書即將付梓的時候，我才想起還要寫一個“前言”。北京初秋的夜偶爾听得到落葉的聲音，正要感慨生活中不可多得的詩意，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我知道是誰家的貓兒在打架了，幸虧不是春天。

魯迅先生據說是仇貓的，他在《狗、貓、鼠》一文中這樣解釋自己仇貓的原因︰“……因為它們配合時候的嗥叫，手續竟有這麼繁重，鬧得別人心煩，尤其是夜間要看書，睡覺的時候。當這些時候，我便要用長竹竿去攻擊它們。”

我沒有長竹竿，更何況如錢鐘書先生所言，打狗要看主人面，打貓要看主婦面了。

實際上，貓咪是我最喜歡的動物之一。或許是因為貓兒是最獨立的“寵物”口巴。貓和人類之間有著某種平等，既能親昵相處，又有自己的自由，並不像狗一樣喜歡“狗仗人勢”，而是對人有點“淡如水”，很有點知識分子的意思。連俄羅斯民間童話里貓兒都經常與“學者”聯系在一起。

在我看來，“仇貓”的魯迅正是一個地道的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的概念我在書中做了一定的梳理，但在這個進程中，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題目？今天誰還來關注知識分子？在物質的地位被無限提高的今天，誰若是被貼上“知識分子”的標簽，很有可能引來諷刺和譏笑，而一個房地產商則很有可能被視作“當代英雄”。對物質的毫不掩飾、趾高氣揚的追逐在極度暴發戶的心態下已經將精神生活逼入死角，對文學藝術的愛好被嘲笑為附庸風雅，然而，一個國家如果連敢于附庸風雅的人都沒有，將會是何等庸俗不堪。

當今知識分子集體失聲了。

“知識分子”不是指受過高等或更高等教育的人。知識分子與學歷無關。魯迅論學歷只是大專，無法跟拿了洋學位的同代學人相比，但他卻是最醒目的知識分子。

有泌要將“知識分子”和“知識人”區分開來。知識分子有一種“鐵肩擔道義”、“社會良心”的自覺。假如魯迅真的“躲進小樓成一統”，恐怕也不是知識分子

中國知識人的思想大多屬于“仕”，崇尚“內聖外王”。既能夠“賣與帝王家”，又能夠隱逸江湖，逍遙自在，可以慨嘆舉世皆濁唯我獨清，又可以獨享漁礁耕讀之樂）

這種實用主義的態度用來與19世紀俄羅斯知識分子相比，會得到＝個非常有趣的關照。

俄羅斯知識分子，包括貴族知識分子與平民知識分子，他們都有著“社會良心”的自覺。他們將拯救人民視為天賦的責任，很多貴族知識分子為了自己的信念不惜被流放，雖然並不被人所理解。他們的這種信念建立在 種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的倫理學基礎之上，這種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建立在東正教哲學的深厚精神基礎之上。

固然，俄羅斯知識分子的集體大合唱和俄羅斯在19世紀遭遇的現代性問題大有關系，和啟蒙思想在俄羅斯的傳播也大有關系，但是，精神生活中的長期積累，恐怕才是俄羅斯知識分子“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深刻底蘊。

歐美知識分子不見得能夠理解俄羅斯知識分子的自我犧牲精神。法國知識分子可以為德雷福斯鳴不平，但是他們並不會“到民間去”。美國知識分子可以高調反對越戰，但是並不影響他們在大學里當教授，過著優渥的生活。而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做法是，收拾好行李，隨時準各被流放。

更何況，“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在歐美甚至被質疑。如安妮‧蘭德的思想。安‧丫德是20世紀美國最為知名的、小說和論著賣出冊數最多的作家、思想家和知識分子之一。她既是小說家，又是哲學家。《致新知識分子》是安‧蘭德對哲學教條以及“負罪、痛苦、絕望、厭倦以及無處不在的逃避氛圍”的挑戰。作為知識界最具爭議的人物，安‧蘭德是一種理性的私利主義倫理學的倡導者，與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的倫理學形成最為尖銳的對抗。

“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已經被人遺忘的太久。在俄羅斯本土，知識分子在托爾斯泰婭的筆下已經從富有智慧和學問的貓咪蛻變為“野貓精”了。在日益“全球”和麥當勞化的今天，翻翻19世紀的俄國文學，並不是為了考古，而是看了以後會覺得，“利他主義”和“自我犧牲”對于知識分子而言是多麼重要。

在這本小書成型的過程中，黑龍江大學俄語學院金亞娜教授給了我很大的鼓勵，她對年輕人的不成熟能夠包容，並給出很多指導性的意見；黑龍江大學俄語學院、俄語語言文學研究中心都給了我很大的支持，在此一並表示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