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修改的檔案︰赫魯曉夫傳

矛盾而沖突的本性（代序）
從牧童到中央書記
第一部︰前半段的生活
第一章︰赫魯曉夫一家和庫爾斯克地區
第二章︰“年輕的小伙來到頓涅茨克草原”
第三章︰“麻雀變鳳凰”
第四章︰宦海沉浮
第二部︰兩個五年計劃之內︰從工學院到政治局
第一章︰如何引起斯大林的注意
第二章︰卡岡諾維奇和斯大林的庇護
第三章︰莫斯科市和莫斯科州的領導人
第四章︰烏克蘭的頭號人物
第三部︰偉大的衛國戰爭
第一章︰保衛基輔
第二章︰哈爾科夫慘劇
第三章︰在斯大林格勒的戰場上
第四章︰庫爾斯克會戰
第五章︰解放烏克蘭，戰爭結束
第四部︰戰後初年
第一章︰重建烏克蘭
第二章︰重返莫斯科
第三章︰黨的第十九次代表大會和斯大林去世
第五部︰赫魯曉夫時代的開始
第一章︰拉夫連季‧貝利亞是如何失去信任的
第二章︰執政黨的頭號人物
第三章︰“朋友們，我們去遠方！”
第四章︰“俄國人和中國人是永遠的朋友
第五章︰“集體農莊”里的糾紛
第六章︰“印度人民和蘇聯人民是兄弟！”
附錄
一 H.C.赫魯曉夫生平
二 H.C.赫魯曉夫
三 米洛凡‧吉拉斯1945年春天見到的赫魯曉夫
四 各族人民間的斯大林式友誼是我們的祖國不可戰勝的保證
克里姆林宮里的擾亂者
第一部︰捍衛已獲得的政權
第一章︰二十大及其內幕
第二章︰二十大的神話
第三童︰解凍變成了春汛
第四章︰反抗擾亂者
第五章︰在宇航成就的伴奏下
第二部︰超級大國的掌權人
第一章︰在戰爭邊緣走鋼絲
第二章︰“共產主義建設者的代表大會”
第三章︰發現美國
第四章︰“戴維營精神”及其因U-2飛機折戟而毀滅
第五章︰新的宇航勝利和新的柏林危機
第六章︰“加油干，同志們！”
第三部︰梯子向上，人向下
第一章︰“把赫魯曉夫當肉”
第二章︰加勒比海危機或古巴危機或導彈危機
第三章︰關于藝術的爭論和克里姆林宮里的傾軋
第四章︰1963年的黃金面包
第五章︰陰謀家們也在哭泣
第六章︰遲了十一年的決定
第七章︰赫魯曉夫最後的也是最長的講話
在赫魯曉夫墓碑旁的思考（代結束語）

在蘇維埃政權存在的大約七十四年當中，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曉夫擔任蘇聯共產黨第一書記十一年。也就是說，在蘇聯歷史大約七分之一的時間之內他都擔任著執政黨最重要的職務。赫魯曉夫在任的時間比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安德羅波夫和契爾年科任職時間的綜合還長。而且，他領導蘇聯部長會議的時日比馬林科夫、布爾加寧、吉洪諾夫和雷日科夫等諸位主席都多。僅就此而言，赫魯曉夫的政治生涯就值得所有研究蘇俄歷史的人關注。

在出任蘇聯最高領導人之前，赫魯曉夫早已進入了蘇聯的高層領導圈。從20世紀30年代中期開始，他的講話就在蘇聯的中央級報刊上發表，他的履歷也出現在各種歷書當中（參見附錄一）他的生日是日歷牌上的紀念日，他的肖像則被國家機關、工廠和集體農莊用做裝飾，每逢節日它們還被掛到建築物的外牆上，被旅行者高舉在手。

然而，在赫魯曉夫離職以後，他的生活和工作情況很快就被遺忘了。雖然他本人並未受到公開職責，但他好像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單是提到這點都令人不快。按照官方的說法，赫魯曉夫辭去蘇共第一書記和蘇聯部長會議主席職位的原因是他自己以年以垂暮、身體狀況步入從前為由提出了請求。可就在半年前蘇聯全體領導人為其慶祝七十壽辰時，還沒有人認為他年事過高，大家都祝願他能繼續在現任職位上長久地干下去。赫魯曉夫的健康狀況未必出現了嚴重的惡化，就在提出辭職的前幾天，他還精力充沛地與宇宙飛船上的宇航員通了電話。

突然之間，赫魯曉夫的肖像從蘇聯所有機關的牆上被撕了下來，其發言和報告的各種匯編則從圖書館和書店的架子上被撤走，此前大家都習以為常的報紙雜志和其他媒體對赫魯曉夫言論的引用也消失殆盡。在蘇聯歷史上這樣的情形出現過不止一次。過去的十一年間，斯大林、莫我洛托夫、卡岡諾維奇、馬林科夫、貝利亞、朱可夫、伏羅希洛夫和布爾加寧的肖像就是以類似的方式從牆上被撕掉的，而此前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許多城市、居民點、工廠、集體農莊和國營農場要麼立即改了名，要麼成了暫時的“無名氏”。赫魯曉夫當權期間，在撤銷某位領導人的職位或對某人（譬如斯大林）進行死後追責的時候總是會對他們進行大肆批判。不久前，他們還是聲名顯赫的領袖，而現在其姓名就已出現在了各種會議發表的批判性言論當中，報紙雜志的文章也常常對他們大加斥責。

與赫魯曉夫當權期間被譴責的蘇聯領導人不同，赫魯曉夫本人在辭職後並沒有受到公開的職責。然而，報紙雜志的社會開始批評以前沒有提到過的社會生活中的唯意志論現象。盡管所有人對推測，這是在評價赫魯曉夫的所作所為，但是這些文章並未提及他的名字。類似“必須同唯意志論作斗爭”這樣的話經常被重復，這讓電影《高加索女囚》的創作者設計出了主人公把“唯意志論”一詞理解成不規範語匯的場景︰當巴爾別斯職責別人犯了唯意志論錯誤的時候，有人請他別讓這樣的詞“脫口而出”。

在赫魯曉夫辭職十年、去世三年以後，經過當局的批準，在《蘇聯歷史百科辭典》有關我其政治活動的一條不長的條目（總共二十七行）當中才干巴巴地列舉了他擔任過的黨政職務。該詞條的最後一句話是︰“在他的工作當中曾經有過主觀主義和唯意志論的表現。”這些表現究竟是什麼？他們在赫魯曉夫的工作中佔據怎樣的位置？對于這些問題該詞條都只字未提（參見附錄二）。

直到20世紀80年代末，赫魯曉夫的名字才回到了蘇聯的報紙雜志上。在經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後，他的影像首次在國內的電視熒屏上出現。最先記述赫魯曉夫的是他的親人——兒子C.H.赫魯曉夫撰寫了《國家級的退休者》一書，女婿A.�.阿朱別伊撰寫了《那十年》。不久以後，《歷史問題》雜志開始刊登此前二十年間僅在國外發表過的赫魯曉夫回憶錄。這些書籍都包含了不少有意思的材料，它們詮釋了赫魯曉夫的工作，同時反映出作者想證實把赫魯曉夫逐出政壇是一個錯誤舉動的意圖。因此，在這些書里赫魯曉夫所作所為的正確性被顯著地夸大了，而他的過去和錯誤則被縮到了最小。

類似的評價也構成了Q.M.布爾拉茨基所著的《尼基塔‧赫魯曉夫傳》的基調，作者大概是處于與阿朱別伊相同的原因。跟在赫魯曉夫離任之後從高位上被撤換下來的阿朱別伊一樣，1964年10月過後，布爾拉茨基很快就失去了蘇聯領導人“御用寫手”的地位。布爾拉茨基這書本的讀者甚至可能會留下這種印象——對于國家而言，作者被革職跟赫魯曉夫下台是同等重要的事情。布爾拉茨基自詡為赫魯曉夫的“謀士”，他把自己歸于亞里士多德、辛溫卡、馬基雅威利、戈利岑公爵、斯佩蘭斯基和斯托雷不平之列“……我是這個陣營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代表，我扮演這樣的角色總共二十余年”。（根據該書可以推斷，“謙虛”的布爾拉茨基擔任赫魯曉夫言論的共同撰搞人大約有四年時間。）

與策劃推翻赫魯曉夫的行動相關的人和支持蘇共中央這一決定的人的回憶錄則包含了對他的另一種評價，這些人指出，赫魯曉夫的性格具有深刻的矛盾性。時任蘇聯計劃委員會主席的H.K.巴伊巴科夫肯定了赫魯曉夫在執政期間發展國家工業的一系列正確動議，他指出︰“其他不說有益的事情也該算是尼基塔.謝爾蓋耶威奇的功勞，但他的沖動、武斷和有時表現出來的不懂行在最後幾年當中造成了一系列的挫折和錯誤。”

赫魯曉夫執政期間，曾擔任全蘇共會中央理事會主席的B.B.格里申指出了赫魯曉夫具備的諸多優點︰“H.C無.赫魯曉夫善于堅持自己對各種問題的看法和觀點。或許他的學識不夠豐富，但他是天生有才的人，是出色的組織者，他異常聰明，精力充沛，大膽勇敢，他是探尋解決社會主義建設問題新途徑和新方面的革新家……H.C.赫魯曉夫是個改革者，他不能容忍工作中的僵硬和停滯，不能容忍消極怠惰、自滿、盲目樂觀和不誠實。”

同時，B.B.格里申也指出︰“他天性急躁粗暴，做事急于求成。有時，他所犯的錯誤是身為大國領導人不應該犯的，他所說的話是大國領導人不應該說的，他所做的事也是大國領導人不應該做的……他有過重大的失誤和錯誤。總的來說，H.C.赫魯曉夫對他人疑心較周，不信任工作人員，擔心有人蓄意篡奪他的權力。”

赫魯曉夫時期擔任國營農場部部長的N.A.貝內迪克托夫指出︰“這是一位堅毅、有生氣而且工作能力非常強的領導人。聰慧的天分、鄉村式的狡猾和機靈、主動、敏銳、天生的民主和樸實、善于博得各色人等的好感——這一切品質使赫魯曉夫當之無愧地佔據了黨內的高位，進了政治局。”

然而，按照貝內迪克托夫的觀點，“在成為‘一號人物’，並通過除掉‘反黨集團’鞏固了自己的權力之後，赫魯曉夫很快就變了。天生的民主讓位給了專橫的派頭，尊重他人的意見變成了驅除異已分子，那些沒對‘杰出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的創新思想表現出應有熱忱的人立刻就被劃到了異己之列。”

根據貝內迪克托夫的說法，赫魯曉夫擅長“短距離賽跑”而不是“長距離賽跑”。貝內迪克托夫指出︰“在制造短期效果和奪目閃光點方面，尼基塔.謝爾蓋耶威奇是一位不可超越的大師，說實話，這些閃光點在一段時間之內不僅讓同道者目眩，也迷住了反對者。當然，這種效果的達成是以損害長期戰略利益為代價的，並最終導致了巨大的損失。可人們都是活在當下的，尼基塔.謝爾蓋耶威奇很巧妙地利用了這一弱點。”赫魯曉夫的精神特質也是矛盾的。貝內迪克托夫指出︰“除了待人冷酷嚴厲，他也是個愛激動的人，對一些事情很容易動感情。”

政治局委員、1935年至1966年期間擔任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的A.N.米高揚在蘇聯領導層的政治斗爭中曾經是赫魯曉夫的盟友。在評價後者時米高揚寫道︰“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就像一顆未經打磨加工的鑽石。盡管接受的教育有限，但他理解事物和學習東西都很快。他具有領導人的性格——頑強、勇敢，在達到目標的過程中非常執著，敢于挑戰陳規。”

與此同時，米高揚也指出了赫魯曉夫的主要不足︰“他容易走極端，對某些想法過于執迷，對自己的錯誤決定或者突發的奇想又表現得很固執。而且，在任命了自己人之後，他更是把那些錯誤的決定強加給中央委員會，他它們弄得像是‘集體的意見’。當他痴迷于某種新的想法時，不知道分寸，什麼人的話都不不听，就像坦克一樣只顧往前沖。”最時米高揚感到憤怒的是赫魯曉夫的陰謀詭計和獨斷專行。他寫道︰“甚至很難想象赫魯曉夫待人是多麼沒有誠意，多麼不手規矩……他總是猜忌我，還經常攻擊我，他喜歡高談真理，總想讓別人對他的真理言听計從、隨聲附和，至少也得保持沈默。”

B.E.謝米恰斯內早在20世紀40年代中期就開始與H.C.赫魯曉夫共事，後來他進了赫魯曉夫政府，擔任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克格勃）主席。他寫道︰“大自然賦予尼基塔.謝爾蓋耶威奇好鑽研、善分析的頭腦。他能迅速抓住問題的實質。他是個坐不住的人，極好與人交往。”

謝米恰斯內同時也認為︰“很不幸的是，他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而對一些重要情況卻不夠重視。他把有時甚至于現實脫離的即興發揮推崇為主要的工作方法。赫魯曉夫還賦予了自己一種權利——想說什麼說什麼，不受監督，在此之後，他甚至開始不做準備地發言……他的一些有意思的想法也變得讓人無法接受……赫魯曉夫不屬于善于改正自己錯誤的那類人。相反，他猛烈抨擊對其不滿的批評者，撤銷反對者的職務，然後以不民主甚至不太文明的方式把他們調到次要的工作崗位上去。”在總結赫魯曉夫的矛盾特征時，謝米恰斯內指出︰“他竟然能在自己身上把想象力、創造性、天生的聰明、誠摯與低劣的文化修養甚至是愚蠢搭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