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交游與風氣變遷︰19世紀宣南的文人群體研究

《都市想象與文化記憶叢書》總序陳平原
序夏曉虹
第一章 宣南人文環境的形成
一、“宣南”的由來和定義
二、士人社區的形成過程及其功能
三、宣南士大夫的生活方式
四、人文資源的負載和積澱
第二章 文人交游的傳統與空間
一、“詩可以群”的儒家詩教傳統
二、“詩為友朋而為者居多”︰唱和的作用和酬唱詩的價值
三、詩社和雅集
四、大風氣與小圈子
五、19世紀的京師文人交游
六、研究視角的形成以及問題的選擇
第三章 翁方綱發起的“為東坡壽”與嘉道以降的宗宋詩風
一、“蘇齋”的來歷與“為東坡壽”的發起
二、“蘇齋弟子”的賡續和發揚
三、“為東坡壽”與清中葉以後的宗宋詩風
第四章 “宣南詩社”再研究——嘉道之際的士風與漢族“行省官僚”集團
一、關于“宣南詩社”的爭論
二、“宣南詩社”的由來及其活動情況
三、有關“宣南詩社”的幾點辨析
四、“宣南詩社”與嘉道之際的漢族“行省官僚”集團
五、“以風雅之才，求康濟之學”
第五章 梅曾亮的京師交游與“桐城古文”的流衍全國
一、梅曾亮入都之初京師的文人集團
二、梅曾亮周圍古文圈子的形成
三、桐城古文的流衍全國
四、梅曾亮出都以後
五、“城南風景”與“日下勝游”
第六章 “顧祠修禊”與“道咸以降之學新”
一、清代學術史與思想史上的顧炎武
二、“顧祠修禊”的緣起
三、倡建顧祠者的學術活動和師友交游
……
附錄 論道咸年間的宗宋詩風
附表
附圖
參考文獻
與北京結緣（代後記）
四、中後期的“顧祠修禊”
五、“道咸以降之學新”的兩個重要標志
第七章 “小秀野草堂”與陳衍的“學人之詩”說
一、“小秀野草堂”的由來
二、“元詩大有因緣在”
三、“草堂小秀野，花市下斜街”
四、陳衍對道咸年間“宋詩派”的追溯
五、“學人之詩”說的形成
第八章 總論︰“出入于文史，見之于行事”——兼及對文學史研究方法的思考

在現在的戶籍登記中，已將籍貫與出生地分離，所以，我也名正言順地成了道地的北京人。除去“文革”中的插隊七年．我的日常生活一直與北京息息相關。如此長久的人生經驗，並不意味著我對北京的都市文化享有更多的發言權。有時，狹隘的個人閱歷反而會一葉障目，使“熟視”變成“無睹”．並不明了表象下面的深厚意蘊。

以清朝時候的宣南、今日的宣武區而言，直到1968年離京插隊以前，我對那里記憶最深的只是春節期間的廠甸廟會；其次要屬前門大柵欄里的各式店鋪，以及一段時間前往廣安門中醫醫院治療近視眼，乘車時不斷經過的騾馬市大街、牛街、菜市田之類的街名與站名。所謂“顧名思義”，我從這些街道名稱中，想當然地構建出一幅老北京的市民聚居地圖景．作為出身于機關大院的子女，我天然地對此充滿排斥。而且，在當時的文化語境中，“市民”與“市儈”的意涵大致相等，我們口中說出的“小市民”，已經是相當嚴重的罵人話。所以，雖然很多次路過珠市口西大街到廣內大街一線，卻從無下車走走的願望與興趣。

插隊歸來，開始喜歡上了著名的古舊書店街——琉璃廠，但還是把它看做宣武區的特殊地段．以為該區所有的文化質素都集中于這塊地方。對于除此之外的市井街巷．我仍然帶著早先留下的偏見，不屑一顧。說來尤覺慚愧的是，城南的名勝景區陶然亭，竟然也直到2002年春天，與學生們（包括本書作者）一起踏青時，方才到彼一游。因此，同在一城的宣南，與我四十多年的北京生活史居然很少交集，其似“近”實“遠”，應該熟悉卻相當陌生。

而現實生活中有意無意隔離的宣南，卻時時出現在我所研究的晚清文獻里。清代曾經實行滿漢分居的內外城政策，這使得宣南逐漸成為漢族士人最為集中的區域。我專門討論過的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林紓、秋瑾等．都曾客居、出入此間。中國近代史上可歌可泣的“公車上書”、“戊戌六君子”死義，更是以這里為舞台實景展開的一幕幕壯劇。我很清楚，自己終究還是必須與宣南近距離接觸。只是，要從書面文獻與歷史地圖中，走進真實存在的一條條星羅棋布的大街小巷，細細搜訪前人的點滴遺跡，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而這對于現在的我，已經是頗為奢侈的想望。

我因此非常贊賞魏泉把紙上的文字與地面的遺址對照閱讀的研究方式。那些在北京胡同的尋尋覓覓，雖然不一定直接落實于論述的細節或結論，卻並非論文寫作過程中可有可無的余興節目。在我看來，這些行走與體味，實在是其論文接土地氣因而獲得靈感與生命的關鍵。特別是由于魏泉所采取的研究思路，乃是以19世紀京城文人的聚會酬唱為中心線索展開，因此，雅集的地點，無論是公共場所的陶然亭、顧祠，還是私人住宅蘇齋、小秀野草堂，便都以其特殊的文化傳統蘊涵，賦予每一空間的文人交游不同的背景與意義。

這種浸淫其中的思考與寫作，甚至在魏泉的文字上也有所顯示。本書的主體部分乃是基于其　03年完成的博士論文，不過，借助去年8月起在哈佛一燕京學社研修一年的機會，魏泉又利用那里的資料，補寫了《翁方綱發起的“為東坡壽”與嘉道以降的宗宋詩風》，作為本書的第三章。此章在整體結構上仍然延續了先前的撰述模式，與第七章既有呼應，又有區分︰對後者所追溯的道咸年間“宋詩派”的前史作了補充考論，也以重在創作風氣的傳衍有別于偏重“學人之詩”論說的探源。只是在我的感覺中，新作的一章與早先完成的部分相比，語氣節奏己有改變。原來那種從容大度，至此已多了一份內在的緊張。而這一趨勢在最後的“總論”的文字風格上表現尤為明顯，語句之間更不乏峻急。作者文風的變化應該有各種復雜的原因，我卻更願意聯想到其最初撰稿時身在其中的北京文化的濡染。當然，此一評析並不含有價值判斷的意味；若從思考的深入與理論的提升著眼，現在的“總論”顯然已大大超越其博士論文簡單的“結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