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詞義散論

自序
我國傳統語義研究鳥瞰
訓詁學和語義學
詞義與概念
詞的本義
詞的義點
詞的義層
詞義的系統特征
詞義分析和語法分析——訓詁學新談
語法分析和語義分析
古漢語同義詞及其辨析方法
《說文》中的音訓——兼談「兮」字的用法
詞義發展研究的一些問題——兼及《現代漢語規范字典》的義項處理
「按詞義發展脈絡排列詞條義項」質疑——評《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兼及《現代漢語規范字典》
「聞」的初義及其具體用法
「姓」「氏」辨析
古漢語同義詞辨析舉例
說「宮、室」「房、屋」
「種、樹、藝」「振、拯、救」辨析
程度副詞「頗」的語義特點
謙詞、敬詞、婉詞概說
古今字概述
「預」「豫」的異同
用「長」，還是用「常」？
抱·拋·炮
「勸」字辨析
「可三《二京》，四《三都》」釋疑
《鴻門宴》中「東向坐」「參乘」兩詞的解釋
對《曹劌論戰》某些詞語的解釋
《中山狼傳》中的暗典
中國及其別稱考源
古「舞」字釋義
「羊大」即食美，「女子」乃色美——從漢字看漢民族美感的萌芽
申、虹、雷、龍——從漢字看龍的觀念的形成
從漢字看我國的農耕文化
《同義詞研究》序
后記

1989年秋，在張家界舉行的首屆古漢語學術研討會上，我做了一個關於詞匯研究的主題發言，談了一些自己在詞匯方面的研究心得。會后，商務印書館的趙克勤先生向我約稿。我當然很高興地應承下來。回到北京后不久，克勤告訴我已列人選題。此前，我曾寫過一些有關古漢語詞匯研究的專著和文章，覺得完成商務的選題，不會有太太困難。但在參閱了當代關於漢語詞匯研究的資料后，發現自己的一些想法與當前主流的看法頗有出人，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是，他人的看法一定非，如何下手寫，開始猶豫起來j當時我正醞釀編著一部古漢語同義詞詞典，而且已經積累了部分材料，於是決定先搞具體的詞義研究，通過對具體詞義的研究實踐，再進一步加深對詞義的認識，然后總結提高，開始編寫。

其間，我在編著古漢語同義詞詞典的同時，也逐漸積累了一些詞義研究心得，陸陸續續發表了一些文章。當然，這些文章一般都是不涉及他入的觀點；與此同時，我還接受李行健先生的建議，把同義詞的研究成果分階段出版，先把同義詞中的謙詞、敬詞、婉詞整理出來。在到商務聯系出版時，張萬起先生又催我完成約稿。萬起聽說我所以遲遲不敢下筆的苦衷時，鼓勵我說：「有不同看法更好。你寫你的，怎麼想就怎麼寫。」在萬起的鼓勵下，我開始醞釀動筆寫。這時候，一次去拜望曹先擢先生，談及當前詞義研究的一些情況。曹先生曾經手抄《說文》，精讀細研，對《說文》深有研究。他說，現在的詞義研究喜歡立新。有的先生提出一些新的說法，有的先生引進國外的思路，總覺得不太容易為眾人所接受，還是傳統的一些說法立得住。寥寥幾句，畫龍點睛，也許語亦及己，但仍然深受啟發。我覺得還是應該從繼承傳統語義研究人手，從何謂詞義入手。

何謂詞義？這看起來似乎是很簡單、不成問題的問題，但一經理論化便會變得復雜起來，成為一個不容易說清楚並容易產生爭議的問題。當前一些主流的看法，認為詞義即概念或大致上等於概念。一些專著或文章一般都是以此為立論基礎展開論述。這種「以哲學家的概念和框架為基礎、為出發點」。對詞義的描寫，我總覺得與漢語的語義實際不相符合。於是就從詞義人手，探討詞義與概念的關系。我從漢語詞義研究的實踐出發，經過一段實踐提高的過程，漸漸浮現並形成一種比較清晰的看法，即認為詞義與概念的關系雖然十分密切，但是兩者畢竟是屬於不同范疇、不同性質的事物，它們之間存在着本質的差別：前者屬語言范疇，后者屬思維范疇。語言只是表明人類活動對周圍世界事物接觸的廣度，語言中的詞只是反映人類所接觸事物的范圍，而並不表明對周圍世界事物認識的深度；思維中的概念才是表明對周圍世界奉畢肀物的認識達到揭示其本質的深度。正是語言與思維兩者這種本質的不同，決定了詞義與概念兩者之間存在着顯著的差別。拙著關於詞義的大部分分析和論述，是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展開的。

我國傳統語言學，是先從語義研究開始的，而且為我們留下了十分寶貴的研究成果。從事漢語語義研究，無疑應首先從努力總結和繼承傳統語義研究的成果開始。拙著在詞義研究方面在以下一些問題上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

　　一、從語義學的角度重新審視了歷代語義研究的成果，並重點評述了《爾雅》《方言》《說文》《釋名》和《玉篇》等著作的語義學價值以及各個歷史時期語義研究的特點。而對保存在古人注疏中的語義研究材料，只是粗線條地進行了介紹。我認為，這部分的語義研究材料非常豐富，尚待挖掘，尚待梳理，尚待整理和研究。

　　二、詞義是一個系統。詞義並不是孤立存在的。詞義之間不僅存在着各種聯系，而且還互相制約，一個詞的意義產生變化，往往會引起相關詞義一系列的相應調整。詞義的真正價值存在於詞義系統中，研究詞義應有系統的觀點，應避免孤立地研究詞義。

　　三、詞義並非概念。概念不能赤裸裸地存在，必須借助於詞或詞組等語言形式表示，但不能認為，概念是詞義的組成部分，更不能認為概念是詞義的核心。在研究漢語詞義時，應注重語言本身的語義特點，並最大限度地避免或擺脫「以哲學家的概念和框架為基礎，為出發點」的觀點和研究方法。

　　四、詞義是發展變化的。對於歷史悠久的語言，絕大多數詞，一個詞往往呈現多義性，而且還呈現層次性。整個詞義系統也是在發展變化的，同一語言不同歷史時期的詞義系統也是不同的。但這方面還只是有一些想法，還沒有形成研究成果。

　　五、詞義分析必須與語法分析相結合。詞義存在於具體的語句中。詞以上的任何語言單位，既是語法單位或語法結構，也是語義單位或語義結構。同一個詞的意義，往往因語法地位的變化而變化。同一語法結構而語義不同，是因語義結構變化，而不是語法問題。

　　六、詞典的義項不等於就是詞義。詞義是客觀存在的，而義項是詞典編纂者主觀的產物，受詞典編纂者水平或所掌握的語言材料的局限。所列義項，有可能接近詞義的原貌，有可能似是而非，也有可能完全錯誤。判斷一部詞典質量的高低，就是看它所列的義項在多大程度上反映或接近詞義的原貌。

　　七、漢字是一種形、音、義相統一的獨特的文字。分析漢語中的詞義，還必須充分利用詞義的文字形式和語音形式，還必須結合詞義在不同歷史時期字形和語音的變化。

　　八、漢字中蘊藏着十分豐富的古文化信息，是中華文化的寶庫。從漢字研究中華文化，弘揚中華文化，也是語言文字工作者的一個責任。

當然，反映在拙著中的這些努力僅僅是初步的，也不排除有的地方用力不當。我竭讀歡迎同行的批評指正。最后，我要特別感謝周洪波先生，在我拖延交稿達十多年之久后，仍十分寬容大度，及時發稿，盡顯出版家的風范。同時，還應該感謝宿娟先生的敬業、認真、高效，使拙著得以如期問世，並給讀者及時提供了批評指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