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與中國戲劇

序言
引言
第一章 中國戲劇的文化考察
一、中希文化對戲劇的不同影響
（一）兩種文化氛圍中的戲劇發展
（二）中國戲劇產生較晚的文化考察
二、中國傳統文化對中國戲劇的作用
（一）中國傳統文化的非戲劇化
（二）中國傳統文化強求戲劇載道
（三）中國傳統文化對戲劇的格律化
三、中國兩種文化對戲劇的交錯影響
（一）中國異端文化與中國戲劇
（二）中國兩種文化與中國戲劇
第二章 中國戲劇的民族精神
一、戲劇精神與世推移
（一）戲劇精神與時代精神
（二）民族精神與戲劇精神
二、戲劇之形與戲劇之神
（一）中國戲劇的形神關系
（二）中國戲劇的形神處置
三、主題精神與戲劇題材
（一）主題與題材的有限與無限
（二）中國戲劇主題與題材的來源
四、戲劇精神與戲劇形象
（一）戲劇精神與戲劇形象的藝術關系
（二）中國戲劇的語言形象
（三）中國戲劇的音樂形象
（四）中國戲劇的角色形象
第三章 中國戲劇的民族情感
一、戲劇充分體現人的思想感情
（一）情感的壓抑與釋放
（二）情感構成戲劇的藝術世界
二、情感創造豐滿的戲劇形象
（一）戲劇形象的情感維護
（二）戲劇形象的情感異化
三、情感構成戲劇形象的真善美
（一）真善美與戲劇風神
（二）中國戲劇情感化的歷程
第四章 中國古典曲論的民族特性
第五章 中國戲劇的藝術實現
第六章 中國戲劇的藝術平衡
第七章 中國戲劇的藝術欣賞
參考文獻
後記

鄭憲春教授潛心研究中國戲劇二十余年，發表學術論文近十篇，多有新意，今天又完成了宏篇巨著《中國文化與中國戲劇》，並即將出版，可喜可賀。

文化是人類的精神，也是一切文學藝術的靈魂。文化的研究，成為20世紀全球的顯學。中國學者緊步世界潮流，以文化的視野審視人，審視人的精神生產和物質生產，或站在高山之上，籠蓋六合八荒，是為宏觀研究；或立足平川大河之濱，溯源討流，思越T-mT~，是謂微觀研究。但凡超塵拔俗者，往往不主故常，秋日登高以望遠，春分臨波以觀鳥獸蟲魚之化。前者往往超然物外，後者則往往出神入化。然不論身處何地，心牽何物，一言以蔽之，殊途同歸。

文化研究是一種寬視野的研究，由來已久。在中國，屈原《天問》自不待說；司馬遷的《史記》之所以成為「史家絕唱，無韻之《離騷》」，在於超越了「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的傳統。而明清之際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等人之所以雄視一代，在於從文化的層面探討天下興亡，以為：中國經書的得失在於使自然人成為社會人而「曲成萬物」；人文道德是人類文化的根本。在國外，古希臘德謨克利特以其對地中海早期文化的卓越見識，而被馬克思、恩格斯譽之為「經驗的自然科學家和希臘人中第一個百科全書式的學者」。西歐文藝復興時代，不僅是社會轉型的時代，而且也是文化「否定的否定」之時代。從但丁到狄德羅、伏爾泰、盧梭、博馬舍等一批思想啟蒙者，以文化的解構與建構，開啟了人類通向近代文明的大門，成為美國《獨立宣言》和法國《人權宣言》的理念。

馬克思主義學說，其《資本論》、《編年史稿》、《歷史筆記》、《反杜林論》、《德意志意識形態》、《共產黨宣言》等等，閃耀著文化批判與繼承的光芒，照亮了人類新世紀到來的夜空。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視野中，人類社會經濟體制的更替、物質與精神的生產，以及世界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不是簡單的生產、存在、重復，而是文化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屬於人類文明從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的運動，從而推動人類歷史的進步。

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思想，為我們以文化視角研究中華民族的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研究文學藝術，研究戲劇，樹立了典范。

中國戲劇從遠古時代的歌舞百戲，到元曲「後世莫能繼焉」，彪炳一代；從明清花雅，到近現代京劇、歌劇、電視劇等等，洋洋大觀。其興廢更迭、其生生不息，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自海寧王國維《宋元戲曲史》出，開中國戲劇近代研究之新聲。吳梅、青木正兒、董每戡、周貽白諸輩後起，多有創獲。近時，則有余秋雨《中國戲劇文化史述》出，以文化之箭，射戲劇之的，亦新耳目。

中國戲劇詞山曲海，供人仰慕，受人研究，未有窮時。《中國文化與中國戲劇》之繼出，在繼承的基礎上，以作者20余年的潛心研究，將中國戲劇置於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縱橫兩個領域加以考察，就中國戲劇的民族精神、民族情感、曲論特征、藝術實現、藝術平衡、藝術欣賞諸方漸次展開，其解剖分析深入細微，其綜合概括登高望遠，從一個新的角度展示了中國戲劇的發展史。從而得出結論：中國戲劇，植根於中國文化；中國文化，制約中國戲劇。其學術創見，彩霞滿眼。總其大端，約有三個方面：

其一，以中國與希臘文化的對比，破解中國戲劇產生較晚的原因。中國與希臘同是文明古國，中國古代的哲學、史學、文學、醫學、天文律歷等，與希臘文明日月同輝。但戲劇在中國則「至元而始有戲劇」，晚出千余年。何故?其根本症結在於中國與古希臘文化的不同所致：「希臘的奴隸制是在城邦基礎上實現的，其文化特征表現為城邦商業型。中國的奴隸社會是在血緣氏族的土壤上誕生的，其文化特征表現為氏族農耕型。」前者表現出浪漫與狂熱，後者堅守現實與冷靜。中國人不事鬼神，對於命運之類也較冷漠，故史學發達，戲劇缺位。而古希臘人徘徊在人神之間，對於命運甚為敏感，故其神話發達，悲劇高揚，喜劇連台。

自儒家學說在中國漢代占據統治地位之後，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其尚實卻虛的說教，構成了非戲劇化的民族精神，長期壓制了中國戲劇這種虛構的藝術。只有儒學在宋、金、元走向衰微，城市商業繁榮之時，中國戲劇才有出頭之日，才能登上藝術舞台。

其二，對比中國兩種文化的雙重影響，解析中國戲劇發展的沉浮榮辱。中國傳統主流文化，其非戲劇化，其強求戲劇載道，其有意識的格律化，形成了中國戲劇發展的異己力量；而中國的「異端文化」，則在戲劇的主題、思想、語言、形式等方面構成了中國戲劇的藝術力量。兩股力量的磨擦與沖撞，制約著中國戲劇時而山窮水盡，時而柳暗花明。早期的永嘉雜劇，以及顯赫一時的元曲，多以「自然」勝出。所謂自然者，除形式自然之外，思想自然——未被污染，為其顯著特征。而當明太祖有意標榜《琵琶記》，抬出「風化體」之後，明代戲劇幾乎沉寂了200余年。駢律派的《五倫全備記》、《香囊記》等，從形式到內容，走火入魔。直至晚明出現思想解放，才有湯顯祖《臨川四夢》石破天驚。

明清兩代花雅二部的互為消長，其實質仍是中國兩種文化雙重作用的結果。當雅部曲終奏雅之時，它失去的不僅只是時代精神，而且也失去了它賴以存在的觀眾。當花部出現時，盡管起初不葉宮調，亦罕節奏，但它卻來自民間，貼近時代，貼近觀眾，終於在否定之否定的藝術遞變中脫穎而出。
對於這一創見，當年羊春秋先生曾甚為贊許。
其三，探索中國文化對中國戲劇的潛移默化，揭示中國戲劇的藝術本質特征。中國戲劇產生於中國文化，其題材、主題、唱詞、念白、音樂、表演、曲論等等，均與中國的正史、野史、民間傳說、詩文詞、彈詞、小說、寶卷、雜耍等等相輔相成。各種文體對戲劇影響至深，譚正璧《話本與古劇》探求話本與戲劇的關系之余還指出，就連唐人傳奇也影響中國戲劇。如不朽名作《西廂記》，就其題材、意境等等，就直接來源於《鶯鶯傳》。而《中國文化與中國戲劇》卻能從民族精神、時代精神、戲劇精神三者對戲劇形神、題材、形象的影響，從民族情感對戲劇形象、戲劇審美的影響，從民族思維特征對中國曲論的影響，進而划分出戲劇藝術實現的主客體，划分出戲劇藝術實現的三個系統，探討中國戲劇六個方面的藝術平衡，指出觀眾與戲劇是一對歡喜冤家，互為制約。

其間所揭示的一些戲劇藝術規律，有論有據，人情合理。如言中國曲論思維的會意性、游移性、隨意性、綜合性，從古漢語的「六書」立論，進而揭示出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異於西方人；又結合中國的文論、詩論、詞論的思維方式加以論說，使人讀後疑雲冰釋。又如在論述中國戲劇的曲律時，指出中國戲劇的曲律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古典戲曲使用曲牌音樂，無論南曲北曲，均有宮調，小同而大異，故南北很難合套。二是唱詞講平仄，講韻律；即使說白，在音節上也有講究；關鍵處還必須突出「務頭」。這些，應當說都是作者多年探尋出來的創見，道破了前人未曾道破的一些戲曲藝術特征。

諸如此類發現，書中尚多，一些細心讀者肯定會有同感，會有更多發現。

鄭憲春教授是我校七七級高材生，後又考入我校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研究生。師生無問，故知之甚詳。憲春教授專意於學，孜孜不倦，可謂好學而深思。於本專業，於相關專業，均有建樹。其戲劇研究，得益於龍華先生多年細心指導。除此之外，前已出版90萬字的《中國筆記文史》，填補學術空白，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為之動容，病中欣然題寫書名。除本專業之外，此生還涉及一些應用學科，如旅游、經濟、歷史等等，並能關切時務。10年前曾首出全國第一部研究艾滋病的專著《國際悲歌——世紀絕症艾滋幽靈》，一些醫學教授專家誤之以為該生專業於醫，但真相大白之後，不由刮目相看。

此書付梓在即，鄭憲春教授囑我寫一序言，師生情深，我樂而為之，特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