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國內西學之風偏右得厲害,許多思考公共性的人也就多對法國人敬而遠之,因為據說從笛卡爾到盧梭再到後現代主義,他們所奉獻的思想財富中以唯理性和浪漫主義成分居多,這對于現代政治轉型有百害而無一利。這種成見不免會讓法國人大呼冤枉。畢竟,那兒不但有18世紀的杜爾哥和孟德斯鳩,並且自大革命後也一直存在著一個清晰強健的古典自由主義傳統——它始自貢斯當,繼有巴斯夏、托克維爾、基佐、泰納和勒龐等一連串響亮的名字,正可謂代有人出。這一傳統在20世紀最著名的傳人,則是雷蒙‧阿隆(Raymond
Aron,1905—1983)。
讀者欲了解阿隆其人,捷徑就是讀他的這本厚厚的回憶錄。為《費加羅報》寫了20年社評的阿隆,在此書中以暢曉通達的筆觸,記錄下他一生與法國左翼知識人搏殺的過程,尤其是與自己的同窗、左翼思想大師薩特之間的長期論辯,更堪稱現代思想一樁最有特色的公案。阿隆始終以鎮定左派的文化界狂熱為己任,雖不時感到“身處邊緣”,卻對自己的立場至死不渝。從他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自由主義者的一些最堅韌、最具特色的品質︰他不願提出恢宏而一貫的體系,不敢言之鑿鑿地談論完美社會,慎言有關群體拯救的許諾。用薩特的評語說,他“屬于那種同火熱的歷史運動總保持一段歷史距離的人”,他給自己的一生定下的任務是“盡可能誠實地理解我的時代,時刻不忘我的知識的局限性”。今天我們可以說,正是阿隆的這種思想品格,使他的著作能夠“擦亮一代知識分子的眼楮”(阿隆的傳記作者巴維雷茲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