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事余墨

序言
第一章 什麽是翻譯
第一節 起說
第二節 續說
第二章 文字翻譯的幾點要素
第一節 說漢語
第二節 說英語
第三節 說英漢翻譯標准和實踐
第三章 說MEANING及其翻譯
第一節 錯誤句子
第二節 問題句子
第三節 是非句子
第四節 陷阱句子
第五節 糊塗句子
第六節 盡量體現原著的語言特色
——實例分析之一
第四章 說INFORMATION及其翻譯
第一節 欠火候的句子
第二節 INFORMATION的伸縮性
第三節 譯文即譯者的風格
——實例分析之二
第五章 說MESSAGE及其翻譯
第一節 漂亮的句子
第二節 美麗的句子
第三節 七分英文三分中文
——實例分析之三
第六章 說IMAGE及其翻譯
第一節 不和諧的句子
第二節 英漢兩種語言的魅力
——實例分析之四
第七章 說英語詩歌的翻譯
第八章 說朱生豪的翻譯
第九章 職業的收獲
第十章 一部反復掂量的譯稿

Any experience is good．

這句英語可以譯作任何經歷都是好的：也可以譯作凡是經歷都很珍貴。

上中學的時候學過俄語，學到二年級學亂了，後來一直在對付外語課，覺得外語就是外語，中國人學起來不容易。後來回家種地，外語單詞一個個和泥土攪和在一起，全讓飢餓拐走了。重提學習外語的事，是1972年春到我們縣里為全國招大學生的孫靜生老師。第一次見面，他讓我念幾個俄語單詞。謝天謝地，我還記得「幾大牙(中國)」、「普列西大節禮毛(毛主席)」、「傑杜斯嘎(祖父)」和「巴布斯嘎(祖母)。等；我使出渾身解數給他念，被他笑眯眯地阻止了。他看著我的成績單，說：三年平均八十九分多，俄語學得不錯呀。我心里怦怦直跳，生怕他再讓我念什麽俄語單詞，而我已經黔驢技窮。我當時只知道他是天津來的老師，具體學校並不知道，一味從旁觀察他：戴著眼鏡，留著偏分頭，白白凈凈，和藹可親。我當時的想像，他就是標准的大知識分子。他又問些別的話，我照答，他不住地點頭。他在我們縣呆了三四天，然後要到別的縣招生。這期間我又去找過他兩次，說了些現在想來都有些後怕的話，比如他的來頭大，他如果不堅決招我走，我一定上不了學校；又比如下邊不比上邊，走後門很厲害：又比如我沒有任何背景，只能靠招生老師主持公道；等等。我的胡言亂語竟然得到他的口頭承諾：如果檢查身體沒有問題，你就到南開大學外語系學習英語。這時候，我為上學的事，有心無心，主動被動，陰差陽錯，跌趺撞撞，奔走了二十多天了。我看過許多關於上學的故事，但比起我的上大學歷程，小巫見大巫，等有了充足的時間，我把我上大學的經歷寫出來，映襯上彼時彼刻的濃厚背景，足可以成為某種經典被人閱讀，為人樂道。高度濃縮這段經歷，我可用四個字總結：命懸一線。畢業分配有消息後，我單獨去孫老師家小坐，得到一些更深入的信息，感覺到他無疑是在這根線上使勁拽過幾下的人。

從我們那樣偏遠的山區選拔一個到天津學英語的人，人們的反映是這樣的：縣里當成了一件大事，公社說想不到出了個人物，鄉親說我這下有碗飯吃了。我當初的感覺和鄉親們說的差不多。在大學里剛學會underground(地層下面)這個詞兒，我跟可以袒露心跡的要好同學說，我來自underground。Underground下面的人的苦處，不親身經過，誰都不知道有多苦，既有肉體上的，更有精神上的。在送我上大學的一個很特殊的場合里，我的一個好朋友當著許多朋友和熟人的面，說：好好學。出國留學。翻譯幾本書。我聽了嘴上應付說，大地方有的是能人，哪顯得出咱一個只有嚇唬土坷垃權利的農人後代?不過心下卻害怕得咯 了一下：千萬別像當初學俄語!一旦學亂了，連一份工作都難保了，工作保不住，丟人丟到天津北京，恐怕還不如一直在家種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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