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兩年前,母庚才先生與顧之京女士二位教授,聯袂來天津南開大學相訪,與我談及擬編輯此一套叢書之計划。我以為他們的構想極好,故曾表示支持贊同。但對於他們擬邀我擔任主編之要求,則因我之才能、精力、時間,皆有所不逮,所以婉言謝絕了。及至今年春,他們二位又再度來津,重新提起要我任主編之事,在力辭不獲之情況下,只好同意了他們的要求。目前此一套叢書即將出版問世,他們又囑我為之撰寫序言。於今執筆之際,實有喜愧交並之感。所愧者自然是對自己忝竊虛名的慚怍,所喜者則是行見此一叢書之出版,定將對今後詞與詞學之研究做出極大之貢獻。而我所謂「極大之貢獻」,則與母先生及顧女士二位最初所擬具之編選內容及體例有著密切的關系。下面我就將對此兩方面之特色,略加序介。
先從內容方面來說,本叢書之編選,可以說是大致囊括了從晚唐以迄清末的足以代表各種風格與流派的重要作者,基本反映了詞的歷史發展脈絡。首選溫庭筠,為《花間集》所輯選的第一位詞人,在早期從事於詞之創作的唐代詩人中,溫氏所留存的詞作數量最多,所使用的詞調也最廣,是奠定了詞之美感特質的第一位作者,自當取冠卷首。為專集之一。馮延巳詞較溫庭筠之意境更為深美,極富言外之感發,固正如《人間詞話》所言,「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拓開北宋一代風氣。為專集之二。繼之以南唐二主。中主詞亦富興發之感,有言外之遠韻;後主詞則「始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是使得詞體自歌辭之詞轉向士大夫之直抒一己之情的一個重要突破。為專集之三。柳永詞則以其對俗曲音樂之嫻熟,及其鋪陳敘寫之才能,不僅為詞之長調的寫作開出了廣大的途徑,而且更以其落拓之身世,一變五代令詞中所寫的春女善懷之思,而寫出了失志不平的秋士之慨,對詞之形式與內容都做出了重要的拓展。為專集之四。大晏及歐陽二家詞,一方面既受有南唐詞風之影響,一方面又能各以其情思及修養自開境界,大晏之明麗和婉,歐陽之豪宕沉著,分別使得五代以來之令詞,在北宋初期獲致了更為豐美之成就。為專集之五及六。晏幾道詞為歌辭之詞的一種回流及新變,不似大晏、歐陽之以意境勝,而以秀氣勝韻超越乎教坊艷曲之外,固正如黃庭堅氏所雲「可謂狎邪之大雅」,為專集之七。蘇軾詞則更以其詩文餘事,為小詞別開天地,一洗綺羅薌澤之態,而表現了天風海雨般的逸懷浩氣。為專集之八。秦觀雖為蘇門才士,但其為詞,則並未受蘇氏之影響,而是以其個人所獨具的纖銳善感之心性,寫出了既不同於《花間》,也不同於北宋其他各家的,別具凄婉之致的詞篇。為專集之九。與秦氏時代相近的詞人賀鑄,則是一個頗有爭議的作者,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曾對之大加稱賞,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則對之極為貶抑。其所為詞是否有屈宋楚騷之深意,是一個值得深入去探討的作者。為專集之十。周邦彥詞富艷精工,集北宋之大成,又妙解音律,既可制為三犯四犯之曲,又兼有勾勒鋪陳之妙,為南宋詞開出無限法門,自是關系詞之演化的一位重要作者。為專集之十一。李清照生於縞紳家婦女多不敢為詞的封建之時代,獨能以其才情勇氣專意於為詞,不僅足以與男性作者相頡頏,更能於芬馨之中,時露神駿之致,自屬難能。為專集之十二。陸游詞驛騎於蘇、秦二家之間,頗具逋峭沉郁之概,可謂風格獨具。為專集之十三。辛棄疾以英雄豪傑壯志不遂之悲慨發而為詞,故能於豪放中獨具沉郁頓挫之致,周濟稱其「才情富艷,思力果銳,南北兩朝,實無其匹」,固是確論。為專集之十四。姜夔以江西詩法入詞,更兼通音律,能自度曲。沈義父稱其「清勁知音」,在詞中別開宗派。為專集之十五。劉克庄頗有豪氣,學辛詞而缺少沉郁之致,但其「以文為詞」之作風,亦不失為詞中一流派。為專集之十六。吳文英詞意境幽邃,詞筆麗密,周濟稱其「奇思壯采,騰天潛淵。返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摯「。為專集之十七。王沂孫身歷南宋之亡,故其為詞常不免有麥秀黍離之感,托意深婉,遣辭工雅,周濟稱其「思筆」「雙絕」,可以為「入門階陛」。朱彝尊《詞綜·發凡》謂「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若王沂雙調和者,真可謂宋季之代表作者矣。為專集之十八。以上自晚唐五代,以迄南宋之末季,所輯專集十八種,作者十九人,可以說基本涵蓋了詞體在此一漫長的發展演進之路程中的主要流變及代表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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