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這套書,是我們多年的心願。
二十多年前,中國國門打開。中國向世界開放,主要是向西方開放。西方的思想文化通過各種渠道通入,這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又一次“西學東漸”。比起前幾次“西學東漸”來,其規模和內容都擴大和豐富了許多。在眾多的“西學”中,關于國際關系的西方學說佔了一塊相當突出的位置。這個現象很值得研究。追想前一次“西學東漸”,即上個世紀的“五‧四”時期,很少有西方“國際關系學”進入中國。這與當時中國基本上還是听任列強宰割的國際地位有關。“救亡”都還來不及,何能奢談“國際關系”?不過,盡管在那麼困難的環境中,還是有一些介紹歐洲外交史的著作問世。武漢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還專門開設了國際研究課程。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來,“西學”中的國際關系學說得以在中國較大規模地傳播,恐怕與美國的力量(亦可稱其道“硬力量”和“軟力量”的綜合)和中美文化交流活躍這一現實際有關。“西學”中的國際關系學說儼然就是美國的國際關系學說。“以美國為主”是這一次“西學東漸”的一大特色。
然而,美國並不是我們現在所接觸的西方國際關系學說的發源地。三百多年前,在歐洲出現了近現代國際關系體系的基本框架時,美國尚未立國。北美還是英國的殖民地。稍後一些,當歐洲的一些思想家、政治家在構築政治學和國際關系學說的一些基本理論時,美國還在忙于地理上的拓荒。當時美國入對世界的了解並不比閉關鎖國的中國人多。
美國真正成為西方國際關系學說的重鎮,其發展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因為歐洲已不是國際政治的中心舞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果是這一中心舞台向歐洲的兩側轉移。待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美國從歐洲“引進”了一批重量級的國際關系研究者和實踐者,再輔之以雄厚的資金支持,“國際關系學”便在美國得到了真正的大發展。當然,這與美國的超級大國地位以及美國的全球戰略需要有直接關系。這便是20多年前中國國門打開,又一次“西學東漸”時中國人面對的那種美國國際關系學派林立,文章汗牛充棟的蔚然大觀。再到美蘇“冷戰”結束,美國成為惟一支配性的超級大國之後,其話語霸權在國際關系這一領域中就更加明顯了。這一顯然攜帶著巨大的歷史慣性力量的現象,隨著“全球化”,還在持續顯現。
不過,于那些需要對世界有盡可能透徹了解的當代中國人,尤其是致力于學習國際關系的青年學子來說,要緊的是了解一些本源的東西,如西方的文明史,擴張史,國際關系史,以及背後的基本觀念和思想,或謂陳樂民先生多次提醒的,要注意西方“精神的歷史”。這種“精神的歷史”當包括西方國際關系學說的本源性思考在內。這一本源性問題,實際上是西方學說的核心價值觀。它們產生在歐洲,後來又被一代代美國學者們繼承了。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劉同舜先生在為《當代西方國際關系理論》作序時,特別地指出“就核心概念的歸納和理論框架的錘煉而言,英國學派的‘國際關系’、‘國際社會’和‘世界社會’的哲學基礎、歷史底蘊和分析方法,較之‘主流’的現實主義、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似高出一籌”。
所以說,我們現在翻譯出版的這一套書,是在介紹西方國際關系的“精神的歷史”。這些書是西方學界認可的真正的“經典之作”,被作為“經典教材”一版再版,不斷成為西方國際政治課堂中的必讀書目,並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西方國際政治戰略人士、外交家和學者。現在我們看到的國際關系的各種表象,西方大國的外交政策,戰略考慮,其實都出于他們的“精神歷史”的本源。西方的大學,包括美國大學的課堂,並不數典忘祖。他們講授政治學理論和國際關系理論,亦多要從古希臘講起。現任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管理學院院長的約瑟夫‧奈是曾用了大工夫,把修昔底德的一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翻爛吃透了的。這是他們精神家園的最終皈依。我們要了解西方,不能不了解他們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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