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作品中總有某種永不過時的東西,吸引著人們一遍遍重讀,從中不斷汲取教益,獲得價值不菲的啟迪,體驗一種難得的美的感受。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個歐洲人的回憶》,便是這樣一部永不過時之作。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是奧地利著名小說家、傳記作家,出身於富裕的猶太家庭。他在小說、人物傳記、短論和詩歌方面均有傑出的成就,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象棋的故事》、《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三大師傳》、《異端的權利》、《人類的群星閃耀時》等。他的小說和傳記的特點是對人物內心世界的刻畫深刻細致,洞燭探幽,因此有「心理現實主義大師」、「靈魂的獵手」之稱。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積極反戰;1934年他受到納粹的迫害,流亡國外,1942年在孤寂與理想破滅中與妻子在巴酉雙雙自殺身亡。《昨日的世界》就是他的回憶錄。這本書寫於1939至1940年間,其時二戰正酣,經歷過一戰期間人類互相廝殺的茨威格目睹人類規模更大、手段也更殘酷的再次自相殘殺,內心充滿痛苦與絕望。兩年後,他便在巴西自殺,所以這是他生前最後系統發表的對世界、對社會、對人類的回憶、感受與思考。在他的回憶中,世界大歷史的風雲變幻與個人在時代大動盪中的悲歡離合渾然一體,因此其中的種種感受更細膩、更親切,更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種種思考更深刻也更引人深思。
對歐洲來說,第一次世界大戰是「昨天」和「今天」的分水嶺,對大多數歐洲平民來說,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是突如其來、毫無准備的。這樣重大的事件事先似乎全無預兆,以至連對時局一向關心、對戰爭抱有相當警惕的茨威格在大戰爆發前夜還與往常一樣,悠哉游哉地前往風光如畫、游人如織的比利時海濱度假,並自信地與人打賭說肯定不會打仗,否則「就把我吊死在那根夜燈桿子上」。但言猶在耳,戰爭卻如晴天霹靂般突然爆發,茨威格只得中斷度假,匆匆乘火車離開比利時回國,於第二天早上回到維也納。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天早晨他發現維也納的街頭此時竟充滿了一種節日的氣氛。到處是彩帶、旗幟、音樂,全城的人此時都開始頭腦發昏,處於亢奮狀態,對戰爭的最初恐懼馬上就變成了滿腔熱情。他寫道:「說實在話,我今天不得不承認,在群眾最初爆發出來的情緒中確有一些崇高的、吸引人的地方,甚至有使人難以擺脫的誘人之處┅┅成千上萬的人盡管在戰前的和平時期相處得比較好,但是從來沒有像戰爭剛開始時的那種感情:覺得他們屬於一個整體。」正是這種整體感,使他們「覺得每個人都得到召喚,要把渺小的『我』融化到那火熱的群眾中去,以便在其中克服各種私心。地位、語言、階級、宗教信仰的一切差別都被那短暫的團結一致的狂熱感情所淹沒┅┅每個人都經歷著一個提高『自我』的過程;他不再是一個早先孤立的人,而是群眾的一分子,他是人民,是人民中的一員;人民中平時不受尊敬的人得到了重視」。的確,在和平年代「日常生活」機械刻板地日復一日,生活本身似乎就是目的,人們為活著而活著,「普通人」似乎永遠都是「普通人」。而戰爭這類巨大的歷史事件使不少人感到枯燥的日常生活突然中斷,建功立業不僅「可望」而且「可及」,「普通人」開始成批地成為「英雄」,一大批原來不知名的「小人物」突然成為眾人矚目的叱
風雲之輩。人們感到了一種超越生活、遠在生活之上的更為崇高的目的和意義,生活因此而充滿激情與浪漫┅┅但茨威格意識到,這種「熱烈的陶醉混雜著各種東西:犧牲精神和酒精,冒險的樂趣和純粹的信仰,投筆從戎和愛國主義言詞的古老魅力。那種可怕的、幾乎難以用言詞形容的、使千百萬人忘乎所以的情緒,霎時間為我們那個時代的最大犯罪行為起了推波助瀾、如虎添翼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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