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與名學：先秦詭辯學派研究【POD】

王 序    I
自 序    V

第一部 惠施研究
第一章 惠子輯佚    一
第二章 惠施評傳    一九
第一節 惠施的政治生涯    一九
第二節 惠施之學術生涯    五○
第三章 惠施之學術    七一
第四章 辯者二十一怪說研究    八九

第二部 公孫龍子疏釋
凡 例    一〇七
第一章 白馬論    一〇九
第二章 指物論    一三三
第三章 通變論    一五五
第四章 堅白論    一八五
第五章 名實論    二〇九
第六章 跡 府    二二五

第三部 墨辯研究
凡 例    二二九
第一章 經上、經說上校釋    二三一
第二章 經下、經說下校釋    二九七
第三章 大取篇校釋    三六三
第四章 小取篇校釋    三九一
第五章 墨辯之學術    四〇九
第一節 倫理學    四○九
第二節 知識論    四一四
第三節 邏輯思想    四一九
第四節 辯論學    四三一
第五節 宇宙觀    四三四
第六節 科 學    四三九
第七節 論 人    四四五
第六章 墨家與名家之關係    四五一
第七章 墨家與名家之訾應    四八七
第一節 墨辯與惠施之訾應    四八八
第二節 墨辯與公孫龍之訾應    五○六
第三節 墨辯與辯者之訾應    五三一
重要參考書目    五四三

第四部 先秦名學綜論
第一章 孔子的正名思想    五四五
第二章 道家的名學思想    五五九
第一節 老莊的語言（文字）哲學    五五九
第二節 老莊之知識論    五七一
第三章 名家之名學思想    五八五
第一節 公孫龍之邏輯思想    五八五
第二節 公孫龍的正名思想    五九一
第四章 墨家之名學思想    五九九
第一節 墨家之邏輯思想    五九九
一、論概念    六〇一
二、論命題    六〇二
三、以說出故    六〇二
四、命題之種類    六〇三
五、周延（與不周延）原則    六〇四
六、推理    六〇五
七、因果關係    六〇九
第二節 墨家之認識論    六一二
第五章 荀子之名學思想    六一七
第一節 荀子之知識論    六一七
第二節 荀子之正名論    六二七

 

作者序

　　春秋戰國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第一次大爆發，因而形成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盛況。史記把諸子百家歸為：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家；而漢書則更將之細分為：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雜、農等九流，再加小說家為十家，因而有九流十家之稱。

　　無論怎麼分，名家都是很重要的一家。但是如果從諸子學說的本質來分，如此分法不能突顯名家學說的特質。要而言之，諸子學說可把它分為：「道術之學」與「知識之學」兩大類。如此分類才能點出名家的特性與價值。名家以外各家大都可以把它劃歸於「道術之學」。有的重「道」，有的重「術」，有的「道」「術」並重。總而言之「道術之學」旨在「修身而濟世」。反之，名家則既不談道也不談術。換言之，名家不談主觀的心靈之修為，也不講求客觀濟世之方，名家是另一種心靈。道術之學者都有一股強烈的使命感，都想自己好，而且還要改變世道，使世界更好。但是追求知識之學的名家則是抱持冷靜地去觀察分析的心態，只想去認識客觀世界的事事物物，並把它所蘊含的事理抽離出來，而成就知識。他們只想理解世界而不去改變世界。道術之學著眼在「應該如何」，而名家注重的是「是什麼」。以此標準來區隔，才能看出名家與其他諸子之差異，同時也更能真正瞭解名家學術之價值。

　　在芸芸諸子之中都太重視道術之故，所以視名家之學術為離經叛道而鄙視之。其實名家根本不管道術之學這一範疇的東西，尤有進者，名家常常講一些違反常識或一般常識所不及的東西。所以不能得到如實的了解與尊重。例如：公孫龍子的「白馬非馬」就是違反常識之論。而公孫龍子之主張白馬非馬之論是基於傳統邏輯的「內容」（Intension）與「外延」（Extension）的不相等而得出白馬非馬的結論。「白馬」只能指稱白色的馬，而不能指稱非白色的黑馬，黃馬……。馬的外延大於白馬的外延，所以白馬非馬。反過來講，「白馬」除了有馬的內容外，又多了一個白的內容，而「馬」則是少了「白馬」中「白」的內容，所以二者是不相等。總之，公孫龍子是從概念的內容與外延的不相等而主張「白馬非馬」。

　　莊子天下篇所記惠施厤物之意中的「無厚不可積，其大千里。」此說實際上是提出「無限小」與「無限大」兩個概念的關係。茲以一個粗淺的例子加以說明。如把八塊磚頭疊在一起，取下其中的四塊與原來的四塊併在一起。則後者比前者的面積大一倍，如再把八塊磚並排在一起，則其面積為原來面積的八倍。此即意謂同樣體積之物其厚度與廣度變成反比例的關係。質而言之，物體在空間的厚度越大則其面積越小；反之，體積厚度遞減則其廣度相對遞增。厚度越小廣度越大。以此推論到無厚的狀態時則其廣度當然其大千里。更貼切地講「厚度」變成無限小，則其廣度變成無限大。惠施的「無厚不可積，其大千里」就是在表達這個道理。

　　「無厚」是指無限小的厚度，惠施的厤物之意，還有一則是指長度的無限小。其言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其意為：一尺之木杖，每日摘取其一半成為五寸，五寸再取其一半則成二寸半，二寸半再取其一半而為一寸二分五……。日日取其一半，仍有一半在，所以永遠取不完，最後只是變成「無限小」而不會等於零。可見惠施已有無限小的概念在，只是沒有用專有名詞點出來而稱之為「無限小」而已。

　　再看墨辯經說上為例。劈頭兩句話是：「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其意為：有了甲不一定有乙，但是沒有了甲必定沒有乙。甲與乙的關係就是傳統邏輯所說的必要條件（Necessary condition）。再以淺顯例子加以說明：有了空氣不一定有生命，但是沒有了空氣就必定沒有生命。所以空氣是生命的必要條件。按著經說上又云：「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有之必然」講的就是傳統邏輯的「充足條件」（Sufficient condition），意謂有甲必有乙，甲是有乙的充足條件。「無之不然」是無甲就無乙，甲是有乙的必要條件。兩句話合起來就是傳統邏輯所說的「充要條件」（即充足又必要的條件）。再舉一淺顯例子加以說明：家長要求孩子考一百分，考了一百分就有獎金，反之，沒有考一百分就沒有獎金。有百分就有獎，百分是得獎的充足條件，沒有百分就沒有獎金，百分是得獎的必要條件。如此一來，考一百分就成了得獎金的充要條件。

　　名家自惠施、公孫龍子到墨辯六篇，內容講的都是類似以上所舉的例子。這些內容都是觀察客觀世界而理出來的理則、知識。講道術之學者也觀察客觀世界；但是其觀察所得是用來開啟、滋潤、期勉「我心」之素材。儒家看到「天行健」，因而期勉「君子以自強不息。」老子觀察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客觀事實，因而主張：「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又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他由水之善利萬物而不爭的客觀事實，因而得出：「夫唯不爭，故無尤。」

　　道術之學也觀察客觀世界，但是觀察省察之所得只是用作為內在的修道用術之靈感。反之，名家的觀察客觀而外在的世界，並不求其用於修身濟世，而是要理出客觀世界之實然，並提出實然中的理則，且以此為滿足為圓滿，而不求其實用。正因此，道術家認為名家之學無益於修身，更無益於濟世而鄙視之。加上名家好以詭辯的方式來陳述其理論，所以招來「能服人之口而不能服人之心」的譏評。公孫龍子如能不僅追求以詭辯之術，以服人之口，而能翻轉上來抽象地點出概念之內容與外延成反比，而推斷「白馬非馬」，則他就能成就西方傳統邏輯中概念論的重要環節，如此則可以在道統之外，開出學統之緒。

　　道術家之心態都太嚴肅、太神聖、太有使命感，而名家則把此心態完全拋開，輕鬆地，瀟瀟灑灑，毫無壓力地觀察客觀而外在的世界。所以牟師宗三先生特將名家之心靈稱為「理智的俊逸」。儒、道成就了中華文化中的道統，名家則由於既不能善述─普遍地、抽象地陳述其論調，而且又沒有「善繼」者，所以無法在中華文化中建立古希臘式的學統，實在可惜。

　　名家學說在舂秋戰國時期盛極一時，其開基祖師應推惠施。惠施不但在學術有其內涵而且有政治地位。他在宦海浮沉，知名度頗高（詳見惠施評傳）。惠施之於名家猶孔子、老子之於儒家、道家。史載有惠子一書，惟現已不傳。只能從散記於諸子的吉光片羽窺其學術。公孫龍有公孫龍子一書傳世。公孫龍之於名家，猶孟子、莊子之於儒家、道家。原始墨家是諸子中道德感、使命感最強的學派，且最重視實踐。但是戰國時期的墨家則與名家合流，原本實踐的墨家成了談辯的墨徒。今天墨子一書中的經上、經下、經說上、經說下、大取、小取六篇應是談辯的墨家談辯的實錄。與其說它是墨家的著作，不如把它歸為名家較為恰當。

　　本書想把文化史上長久被忽略的名家一系的學術作一完整的研究。內容共分：惠施研究、公孫龍子疏釋、墨辯研究，先秦名學綜論等四部份。前三部為專論，而第四部為綜論─綜論先秦各家關於名學之差異。

　　本書之撰寫曾獲國家科學委員會之研究獎助；書成後承學生書局總經理鮑邦瑞先生慨允出版；好友王邦雄教授作序；大書家薛平南教授題額；內人盧淑美女士是作者每一本書、每一篇文章的第一位讀者兼校稿者；長女卓雲為本書設計封面；以上種種謹在此一併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