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推薦
文字,是一種魔術
紀金慶(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通識中心助理教授)
即使傳達的意含一樣,但不同的文字風格,意境則千差萬別。
我本身從事哲學工作,在大學任教的專業是科技哲學與生命哲學。因此,我特別能感受到王老師在新作《最後一個人》中涉及了許多深刻的科技問題與生命問題。
閱讀王淑芬老師的文字,她所經營的故事令我這個教書匠汗顏。幾年教書下來,我懂,難的不是知識的堆疊,而是如何將各種精湛的論理回歸到問題自身的生命起點,這是問題的重量所在。若回不到問題的生命起點,事後無論疊加多少專業知識到頭來仍是徒勞,因為那進不去聽者的世界。
我閱讀王老師的稿子的時間正值寒假,隨著閱讀她的小說,不斷讓我想到自己當初研究科技與生命議題的初心。我覺得能做到這點,正說明小說家的功力。同時,這也讓我羨慕甚至帶點忌妒小說家的專業與才華,你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然而,有多少人可以說好一個故事,在一個資訊逐漸取代敘事的年代?說故事,是一種專業,更是一種天分,一個好的故事能將人拖進生命世界,直指人類自我焦慮的最核心。
任何人若是閱讀《最後一個人》,一定都會重新燃起他對於科技與生命問題的種種反思,我估計未來讀者的反應和評論都會在這個地方著墨。因此,哲學性除外,我更想談談王淑芬老師這部新作的文學性。
我建議讀者在閱讀這部作品時,除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外,額外去體會作者如何用她的文字所營造的氛圍。全書講述一種末日的氛圍,但並不透過大量的毀滅或緊湊的壓力來讓讀者置身於末日的氛圍之中,相反的,作者用一種靜謐的語調了無聲息地將末日的氣息置入故事之中。末日,從一開始便駐進了生命之中,然而隨著末日的存在,希望也悄悄的啟動它的開端。一邊是死亡,另一邊是希望,毀滅與希望,不正是架構我們生命張力的兩端,所謂的人,所謂的生命重量,不多不少,一切從這裡結束也從這裡開始。王老師的文字巧妙的捕捉到當中的奧妙。
我誠心的向各位推薦王淑芬老師的這部新作,無論就哲學性或文學性來說,都是上品力作。
後記
「搭上光帆太空船,以最低代謝的假死狀態,開始移民,航向數百光年外的新家園;記得將時空扭曲,縮短宇宙距離。對了,聽說地球2.0已經運用3D列印,由機器人為我們蓋好所有建築。」
以上情節,有的已是進行中的科學研究,有的雖然尚未實踐,但在理論上絕對行得通。目標只有一個:當地球已不適合居住時,人類還有別的去處。
離開地球、另覓家園,是一個浪漫的大夢,還是無奈的痛苦決定?
自有人類以來,總在進行自我毀滅,從戰爭到逆天違反自然,沒有讓世界更好,只有不時聽見警訊:「末日時鐘又撥快三十秒,離世界末日又更接近了。」從這一點看,離開地球,應該是不得不、自作自受的痛苦選擇。
「世界末日」,明知道它是一種恐怖想像,卻又殘酷的確定如果人類無動無衷,末日必然提早報到。因為這樣的集體恐懼,文學上永遠不缺地球毀滅的故事,其中關於第一個人、最後一個人的主題亦相當多。本書書名,當然也在向我心中偉大的科幻小說作家亞瑟‧克拉克(Sir Arthur Charles Clarke)致敬,在他的《童年末日》(Childhood's
End)書末,只剩一個人孤獨的活在無人地球上。
從神話到科幻小說、電影,太多關於第一個地球凡人,與最後一個地球人的故事被傳說著。是誰讓我們成為人?又是誰讓我們失去這一切?最後一個人,是象徵沒有希望了,或是總還有一線希望?
人類為延長壽命、永續生存,做了許多努力。這些努力,夠不夠?這些努力,方向對不對?這件事,終極意義何在?
種種神聖且莊嚴的思考,帶著我寫下這本書。
這本小說,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寫成硬科幻,所以並無太多冷硬知識背景。美國女詩人穆瑞爾.路基瑟(Muriel Rukeyser)有句常被引用的詩句:「組成宇宙的是故事,並非原子。The universe is made of stories, not of
atoms.」就科學事實而言,當然是原子組成宇宙,但是自詡為聰敏無比的人類,真的是宇宙寵愛之子?人類會思考,會寫下人的故事,是這一點,讓我們在人性之外偶有靈性,說故事的能力,讓我們可以一說再說,碰撞出宇宙間另一種大霹靂;故事是永恆之光,才能照見宇宙並不空洞虛無。
因此,我傾向以軟科幻路線,與讀者聊聊人在宇宙間的座標、自我定位。究竟,人是萬物之靈,可以呼風喚雨,主導世界;還是人脆弱無比,所有的進步,其實是退步,自己按下終止鍵?太空新家園,會是人類的幸福天堂?該留在地球奮力求生?該追求永生不死嗎?人造的完美,是完美嗎?我在書中摸索著答案。
有些讀者大概也可以讀出,為什麼書中所謂的最後一個人,採第一人稱「我」。或許,我也隱約希望,人類最終處境,仍有最高自主權,「我」可以決定一切、修正一切。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