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計畫,寫完《實踐理性批判》(Critique of Practical Reason)之後,另寫一體系:《道德形而上學》。《道德形而上學》分為兩部分:「正義的哲學原理」和「善德的哲學原理」。(也可以把它們看作是已出版的《自然科學的哲學原理》(一七八六年)的姐妹篇),下面的序言預計敘述並闡明道德形而上學這個體系的形式。【3】
此外,那些尚未放棄古老體系的人,一聽到別人用貶低的口吻說「在出現批判哲學之前就不存在哲學」,就覺得說這些話的人很傲慢和主觀。我們在判斷這種顯而易見是狂妄專橫的推斷之前,首先要問:真的有可能存在多種哲學而不只是單一種哲學嗎?【9】當然,事實上存在多種的哲學論述方式,以及透過多種方式去追溯最早的理性原則,隨之或多或少成功地去建立一個體系的基礎。這不僅僅存在過,而且必定有過許多這樣的嘗試,而每一種嘗試都對當代哲學做出過有益的貢獻。不過,從客觀的角度看,既然只有一種人類的理性,就不會有多種的哲學,這就是說,不論看來如何多種多樣,甚至自相矛盾,人們可以各自對同一個命題作哲學的闡述,但是,按照原則建立的哲學體系卻只能有一種。所以,道德家說得很正確,只有一種善德以及只有一種善德的理論,那就是只有一個體系,它通過一條原則把所有善德義務都概括起來了。化學家拉瓦節(Antoine-Laurent
de Lavoisier,1743-1794)說:「化學只有一個體系。」同樣,病理學家約翰‧布朗(John Brown,1735-1788)說:「疾病分類的體系只有一個原則。」雖然事實上新的體系取代所有其他的體系,但是這並不減損前人(道德家、化學家和病理學家)的功績,因為,如果沒有他們的發現,甚至是他們失敗的嘗試,我們就無法在一個體系裡取得整個哲學的真正原理的統一。
有人責備這種哲學其主要的和與眾不同的部分,並非來自它自身內在的發展,而是從別的哲學(或數學)獲得的。這雖然沒有多大意思,但也並非毫不重要。例子之一是,我看到《圖賓根》(Tobingen)雜誌一位評論員宣稱,《純粹理性批判》的作者把關於哲學的定義作為他本人的、並非無足輕重的貢獻,而下這個定義時所用的詞語,和許多年以前的豪森(Christian August
Hausen)【10】所說的話,實際上是一樣的。【11】我讓讀者自己去判斷,「知識界對某一問題的解釋」這句話是否表示:「在一個先驗的直覺中,一個特定概念的表述」的意思,雖然這種哲學與數學有明顯的根本區別。我深信豪森本人會拒絕接受別人對他的話所作的這種解釋。的確,一個先驗的直覺(空間就是這樣一種直覺)的可能性(如沃爾夫(Christian
Wolff)【12】所說),不能和那些在經驗直觀中,由於對象外表彼此不同而產生的多樣性相提並論。所有這一切,將會使他感到震驚,當他一想到去思考這樣的問題時,他就會陷入一個非常廣泛的哲學探究之中。所謂「表述,(可以這樣說)就是由理解來完成的」。這位聰明的數學家說的這句話,其簡單意思就是:(在經驗中),按照某一概念畫一條線時,我們要注意的僅僅是畫線的規則(線條是通過這種規則分析出來的),而不去考慮和撇開那些在畫一條完整無缺的線條時不可避免會出現的偏差。他的意思很容易被理解,如果我們聯想到在幾何學中,按同樣規則畫出來的形體的結構,它們便會被認為彼此都是相同的。
從批判的哲學觀點看,最沒有意義的是這種哲學的仿效者所製造的災難,他們不恰當地使用《純粹理性批判》中的專門詞句。這本書使用的詞句是極不容易用其他通行的詞句代替的,可是,不應該在這種哲學內容之外,在公眾場合中使用這些詞句來交流意見。這種災難確實應該得到糾正。如同尼古拉先生(Christoph Friedrich
Nicolai)【13】所做的那樣,雖然他避免聲明:「這些詞句的含義,甚至在它們合適的領域內也可以完全不用」,好像到處使用這些詞句,就能以此來掩蓋思想上的貧乏。當然,一個不知名的學究比一個沒有批判能力、知識不多的人更加令人覺得可笑。(事實上,一個數學家,如果堅持他自己的體系而不轉向批判的體系,就會成為後一種人,雖然他有意不去注意那些他不能容忍的理由,因為它們不是他的舊學說的一部分。)但是,像沙夫茨伯里(Shaftesbury,1671-1713)所說,假如一塊專門用來檢驗一種理論(特別是一種首先涉及到實踐的理論)真假的試金石(它是不應被忽視的),它之所以被保存下來是為了讓人嘲笑,那麼,批判哲學家也會輪到有這麼一天,但他將是最後笑的人,而且笑得最好。到那時,他將看見人們長期加以誇大的那些體系,像紙牌搭的房子一樣,一個接一個倒塌了——這些體系的信徒們,將會發現他們誤入歧途,這是等待著它們的不可避免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