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我疏懶成性、與世無爭,於是養成對日常事物的漫不經心,偶而出於短暫的激情與憤怒,寫下或長或短的詩篇,沒有人告訴我如何寫詩,只能是通過體察與閱讀紓發胸臆冒長的辭句。如果不算是野人獻曝的話,《當世界留下二行詩》 應該沒能讓我丟人現眼吧,這些短短二行的詩(它還真的是詩篇)展示了我對詩這門行業的尊敬與恐懼,流逝的時光、
短暫的暴痛、戰爭的殘酷、人性的深而沉之──不可解的時間之迷——在在讓我感到無以名之的惶然,於是閱讀數倍於二行詩的《遼闊集》各各詩篇,怎能不令我感觸於驚愕?
「當舉起槍管瞄準時,親愛的/請點起菸,享受著最後一秒的/愛」(第二性告白書一致妮基.德桑法勒)
我相信詩人的語言包含著某種不可避免的敘述傳統,愛,正是這樣那樣的敘述傳統之一,愛,甚至要比戰爭還要甜蜜與殘酷,或許書寫愛的傳統已經如滔水般氾濫以至於許多愛的詩篇總是讓人不忍卒讀,除非詩人願意創造異於常人的典型(這很可能是區別真詩人或假詩人的準則),它會被收攏並展示在詩壇的博物館,或者像聶魯達寫下《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或者像只寫給燕姬的沙穗,或者是隱居者美國詩人埃米莉.伊莉莎白.狄更生(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運用了大量的破折號,不規範的大寫,以及獨特的文字和意象所構造的獨特詩篇,我認為我已經不需要詳述愛之種種,丁口在〈給妮基的竊竊私語〉、〈梅花情調》、〈為妻為你繡郎心》等等詩篇已經做出了創作者的實驗了。
「我把眼淚種在小白楊旁邊/你說:我還是九歲的樣子」(訪香,鄉訪:早味)
作家的命運總是有著奇特之處,特別是詩人,即便家族容或無甚出奇,詩人也能製造奇特的命途,這並非說是詩人喜歡造假、虛榮,恰恰相反,詩人是真而實之的活在真實的(那怕是想像的)生命情境。人們往往忘了語言先於詞句出現,詞句總是在語言之後由人們編纂而出,詞句(詩句)是理性的,但是詞句的前身總己是非理性、是魔幻的,於是我們才能在詩的閱讀裡頭感受到非日常生活的魔幻並因而心醉馳迷。丁口在〈將鄉愁射進胸膛〉、〈變形詩間〉等詩組,據現了日常生活的魔幻,它沒有定規,像是在黑夜摸索行走一般,既有現實的勇敢又帶著黑暗的猶豫,正是這雜揉的奇特,足以令人迷醉。
「棉花糖滯留於亞熱帶/明天請來敲門」(夢華組詩:04)
我並非精於識人,總是被牽帶情感的人漠視、欺罔甚至是背叛,可以說我並不認識詩人丁口,僅能是通過閱讀以及回應日常生活的體察,或許我正是通過閱讀詩句而認識了詩人丁口,丁口與詩篇或許就像是我喜歡的圍棋之於棋盤與棋子,他們在黑白棋子的落子之間變化不定,即使我已疏於下棋,但每想到圍棋之落子,總是讓我魂牽夢縈。
瓦歷斯‧諾幹
自序
《遼闊集》是筆者從學生時代走入社會,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詩歌內容涵蓋廣泛。筆名的緣起是由祖父取的,祖父張振亭,號一白,是當代書法大師,為筆者取名為欣生與丁口,2004
開始參加林煥彰老師帶領「行動讀詩會」,開始學習詩歌創作,同一時間參加喜菡老師建立的「喜菡文學網」,蘇紹連老師設立「台灣詩學.吹鼓吹詩論壇」。在2008年渡也老師於育達大學任教,建議筆者日後出版詩集,應選擇丁口為筆名。
筆者參觀2007年台北歷史博物館「妮基的異想世界」特展,受到女性思想觀念的啟發,筆者決定要以妮基的作品精神思想,作為詩歌創作元素:〈第二性告白書──致妮基.德桑法勒》於2008年榮獲教育部文藝創作學生組優選。〈妮基的竊竊私語》組詩,以妮基作品名稱作為詩歌標題,〈社會寫實鏡頭》組詩,是對社會的反思,以短詩作品來呈現。
在〈遼闊集。19〉與〈浪花集》,詩歌運用中藥的特性與生活作結合,做為詩歌創作的取材,每首詩背後藏有令人感動的生命故事,無論是喜悦,如〈喜脈〉:「搭著脈,是男或女,成個好/妳想像小娃滿歲抓周;或者是悲傷:如〈含淚〉「癌細胞懂得跨領域求學/人生的生死學被拳頭握的更緊」。
在創作詩歌含有「甜中有苦,苦中有甜」,實則不易。
甜是本來創作的理念,苦是生活擦身而過故事,那不是我的亦是我的,是種創作態度的堅持。創作是思想主導文字的軌跡,沈澱心靈,展開自我與詩歌的對話。情感落筆,角色虛設,無論抗議或妥協,「空則容萬物之情憎,滿則拋世間之瑣碎」。因此,「以甜起筆,以省思收尾」,隨意落筆,隨意收始,任字為詩。
筆者在元智大學就讀中文所,其論文題目為《瘂弦詩歌書寫策略:鄉愁、異鄉、現實關懷》,受到恩師瘂弦老師的影響深刻,鄉愁的主題散見於此詩集。他不僅影響筆者詩歌創作風格,在瘂弦的《記哈客詩想》:「詩是以抒情為主的文學類型,同樣也應該講求細節的藝術」,對於文字書寫的謹慎,更影響做人處事的態度,應以虛懷若谷來看待詩歌創作,更常提醒筆者,認真體驗生活,才有新穎的題材。
〈北方的棉絮染紅了》是2013年接受女詩人馮瑀珊的邀稿,一起書寫「龍生九子」系列組詩,此組詩涵蓋鄉愁情感,年代的轉變,如「當老子不老子;龍子不籠子/誰會解讀霸下背上百年的心」,戰亂造成婦女受盡屈辱,面臨死亡的威脅,如:「交換孩子,骨肉在鍋子沸騰著/交换妻子,她的鮮血染紅月光/交換鴉片,麻痺明天死亡的邊緣」。〈梅花情調〉、〈黑桃實〉、〈方塊雜思〉、〈紅心旅情〉,其構想來自樸克牌的花色,其中包含了新聞時事、生活哲學、旅遊心情等。
在〈鄉愁射進胸膛〉是透過書寫來表達對祖父的思念與瘂弦老師的栽培之恩,許多故事是祖父或瘂弦老師,對我說過的故事。受到詩人洛夫詩集《漂木》的影響,開始進行長詩寫作,從母親開始,如〈羊水破了〉:「上天,允許我們
不斷掙扎/再掙扎,羊水破了/來到憂鬱的世界」。時間處在戰亂年代,被迫面對飢餓問題「蝗蟲過境;所有人離村了」,戰火無情如〈老屋子〉:「你親眼目睹戰友成了人肉煙花/無法實現他們回家的願望」,求助無門,絕情的心寒,如〈反目〉「誰才是父親的八拜之交/你喊一聲大伯父,無人回應」。當生命歷經生、離、死、別,因為戰亂呈現人性不堪的一面。有多少母親在等待,回鄉的路遙遠,甚至連一封家書都不敢寄回家鄉的年代。
〈為妻為你繡郎心〉是2012年的作品,從女人的角度書寫鄉愁的等待,與妻子等待丈夫回家,相互乎應,如〈為妻為你翻衣領〉:「第三年的結婚紀念日/傍晚凉拌苦瓜等你回家/你加班;我看偶像劇」女人負擔傳宗接代大事,〈為妻為你翻衣領〉:「醫生說子宮偏了;你的心也偏了/房間沒有燈火沒有你」受到男人的始亂終棄,如〈為妻為你翻衣領〉:「你脱去戒指不想結婚了/朝向大海唱歌/我追不到你的腳印/眼淚比海更鹹」。
〈訪香,香訪》是描繪我與家人回到祖父家鄉探親祭祖的情景。如〈早味〉:「家鄉很甜,甜我的夢中/弟弟騎著電動車/在霧裡遇見我的小毛驢。」上海旅遊的雜記,如〈人味〉:「吸盡女人們的香奈兒、男人們的古龍水/我腳底沾滿走不進城市的青草味。」其次〈開拓詩心〉是以開字為系列組詩,其節奏輕快有趣。
在〈變形時間〉寫作於參觀「瘋狂達利」特展而寫,其中以「抽屜」為主題,「抽屜」象徵內心的秘密,如〈失憶〉:「你要打開抽屜嗎?/誰叫時間是另種失憶」、〈點火〉:「淋浴間的髮絲是濕的/來不及烘乾又被放回抽屜」、〈女書〉:「女書是蝶兒的翅膀/抽屜限制了飛翔/空間抽離期待」藉由「抽屜」表達一種不可以說的秘密。
在〈花包包雜記〉書寫研究所生活所看見的新聞事件,如〈暴雨〉:「戴眼鏡新聞聽不見禱告聲/土石流成了某戶人家禁忌/請別提問心情指數如何計算」,或是《四個孩子》:「唯一的椅子填滿鑽石與胭脂/花包包認為一切無關要緊/只是屈原的眼淚就要埋入沙漠!」〈五股豐收〉、〈24 節氣〉、〈夢花組詩〉等來自生活的感觸,作為詩歌書寫的主軸。
詩歌書寫是回歸心靈的樸實及對萬物的尊敬,社會必然安定和樂,多讀詩多寫詩,促進心靈的平靜與感恩萬物,詩中流露出生命美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