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獅堡最後的衛兵

推薦序

崇高壯美的形象顯現

◎謝鴻文

　　臺灣本土圖畫書持續發展，面向區域歷史文化的題材創作也愈來愈多。要從歷史提煉出適當的題材，再加以虛構、趣味化，賦予更濃厚的故事性以符合兒童閱讀之需求，李如青先前的《那魯》、《勇12：戰鴿的故事》已做了不錯的嘗試，不論文字故事或圖像都有令人驚豔之感，《雄獅堡最後的衛兵》也不例外。不過，和前作略有不同之處在於《雄獅堡最後的衛兵》已不是從歷史事件作為創作取徑，但視野焦點仍十分親切與本土，是李如青的故鄉金門。故事描述一隻流浪的小狼犬，被駐守雄獅堡的明仁排長收養，並將牠取名為「巧克力」。 巧克力長大後十分調皮，會跑到營舍附近的地瓜田裡作弄大黃牛。為了不讓巧克力繼續惹事生非，軍營裡的弟兄們一致認為應該開始訓練巧克力成為軍犬，聰敏的巧克力很快學會許多技巧，強悍、勇敢，漸漸成為夜間查哨的好幫手。但巧克力第一次立下的功績是在市場，明仁排長上市場採買時，巧克力獨自看守貨物，奮勇擊退鄰近流浪狗對貨物的覬覦。又一次是在狂風暴雨之夜，警覺的巧克力救起一艘載浮載沉的漁船和漁民。巧克力深受愛戴，可是隨著雄獅 撤兵，巧克力被迫轉送給一個肉販。終於有一天，巧克力趁著肉販不注意，拔腿跑回已是空蕩蕩的雄獅堡，雖然昔日的弟兄們已離開，唯獨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繼續守護著雄獅堡。透過這樣的故事，我們再次見識狗的忠心與靈性，李如青的文筆簡潔有力的傳達出巧克力的形象，加上細膩工筆般的畫像，從巧克力還是小狼犬用後腳搔頭的可愛，接受訓練時露牙咆哮的威武，回到已無人駐守的雄獅堡一臉無奈哀傷……每個模樣俱逼真活現。為了表現這個主人翁，我們不妨再看看李如青繪圖的取景鏡頭，第二頁中巧克力在軍機場奔跑被追捕，巧克力占據了快二分之一畫面，直朝右下疾奔的視覺圖像頗有動態感。這個出場又和第十頁中長大後，大鬧地瓜田被福來伯追趕的圖相呼應，此畫面中巧克力已經偏到右下，奔跑的身體已經弓曲，從牠肌肉賁張感覺到牠的速度，彷彿已快要跑出畫面外了。

　　第十五、十六頁中，飛奔的變成市場裡的流浪狗，急促湧向畫面中心的巧克力，巧克力後腳站起，用前腳和惡狗搏鬥，牠張嘴嘶吼，不屈不撓的精神，對照身旁的節孝牌坊，巧克力的表現也足堪紀念。有趣的是，這兩頁的圖畫中，所有人類的面目表情都是模糊的，由此更突顯巧克力的重要性。而第十九、二十頁巧克力跳入海中緊咬漁船繩索救難的畫面，令人不可逼視的磅礡氣勢， 有如擅畫海景的英國畫家威廉．泰納（J. M. William Turner）1807年的代表作〈商船遇難〉狂風暴雨吞噬商船的驚駭場面重現。昔日泰納把大自然的暴怒，以及人們與天對抗的掙扎，用最激情狂放的筆觸表現，使濃烈得化不開的悲劇氛圍籠罩；同樣的，李如青也畫出海的凶猛暴動，然而漁民的顫慄或拚命逃生的身影都隱沒不見，視覺焦點依舊放在巧克力，畫牠泅泳在怒濤中， 緊緊咬住繩索，奮力要拉漁船上岸的英勇，最後成功救出受難漁民，不過牠也累得元氣大傷， 那被一名士兵抱在懷裡的英雄姿態，崇高壯美而教人動容！另一個教人動容的畫面，是巧克力與所有軍營弟兄分離時。畫面下方只見人影，揮手的姿勢中雖沒有表情顯現，卻可以深刻感受到離情依依的不捨與懷念。畫面上方，巧克力站直身子，右前腳似在揮動，吐著舌頭的樣子瞬間好像又回到小時候，惹人疼惜。人與動物如此信賴相護的關係，情感的流露完全超越語言，這個跨頁接近黑白的影像，既像一幀永恆的攝影照片，亦像一部無聲的默片，緩緩流轉著對人事變化的喟歎。最後一頁巧克力獨坐在海岸邊的碉堡之上，眺望著蒼茫的暮色，整個海岸毫無人煙，一片寂靜。巧克力的肅穆神情，似有千言萬語想說，牠維持著衛兵般雄赳赳挺立的姿態，一種高貴的聖光透出，讀者對於萬物有靈、眾生平等的肯定指數想必更提昇了。這本圖畫書於此作收，意境頗似北宋范仲淹的詞〈漁家傲〉所描寫的：「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蕭瑟秋色之中的邊境戍守，長煙落日很引人愁懷生起。欣見《雄獅堡最後的衛兵》這樣的圖畫書出現，相信李如青的創作長征之路會永永不撤退，他的慢工細活值得耐心等待。

（本文原刊載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144期，民國99年12月號，pp.62-63，國家圖書館）

自序

作者的話

原來，我也是隻候鳥呀！

　　「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對許多人來說，這句話或許不痛不癢，然而對少數特定人士而言，「忠實的朋友」是何其高尚，何其珍貴，何其難得啊！

　　打從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到現在已經很大很大的年歲，狗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既可愛又可怕的動物；可愛，是因為牠對主人的你，是如此溫順、依戀、服從；可怕，是因為牠對不是主人的你，是如此暴目怒牙、保持警戒、毫無掩飾的表達出強烈的不友善。

　　國中時，我曾經收留了一條無法隨部隊移防而被遺留下來不是軍犬的狼犬，他們叫牠「黑西」。黑西是條精悍的大傢伙，光看那陰冷的眼珠子就夠懾人了，帶牠出門可神氣了，路上遇著的野狗只能乖乖的靠邊站。和弟弟季衡與黑西相處的這段時光，是我人生旅程中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時候的金門島，阿兵哥就像候鳥一樣，總是一大批一大批的來，然後又是一大群一大群的離開。後來，我也入伍當兵，巧的是又分發回來金門，自己倒也成了另一隻候鳥。

　　當我再度重回舊地，看見一座一座的營區滿是荒煙蔓草，一村一村的巷道顯得清冷蕭條，當年軍民連成一氣的戰地盛況，隨那陣陣的海風，吹得煙消雲散，只剩下依在老厝的阿婆痀僂的身影，守著田莊、守著家園。而那回來的老候鳥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茫然，還是心酸，似乎踩在地上的雙腳，並不是踩在地上。我只好藉著尋找中杓鷸的海灘，來到當年荷槍實彈、戒備森嚴的雄獅堡，那是當年還是國中生的我，只能遠望的神祕國度，希望藉由遼闊的視野，沖淡心中的感傷。

　　但是，海風又吹來了！吹過那空寂的碉堡、吹過那鏽蝕的反登陸樁、吹過那斑駁的砲臺、吹過老候鳥的眼角……，我得緊緊守護這個時光，我得好好體會這個當下，因為明天的上午航班，將帶我離開。

　　海、風、景……是種問詢，是種提醒，提醒一顆蒼老的心，試著去尋找消失已久的熱情，懇切的想告訴未來的朋友：親愛的孩子啊，不是只有那些長相討喜、模樣俏皮的動物才應該去愛、去關心，還有很多又老又醜又不可愛的動物，牠們也同樣有顆美麗、善良、高貴的心呀！

　　「每個善良的靈魂，都擁有上帝一份珍貴的賜與，那就是超越種族的友誼。」
 
　　僅以此書，獻給所有服役過的（當過候鳥的）朋友，也向世界上所有忠貞不移的工作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