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觀微知著，從神話看日本
賴煌文(作者為美國賓州大學東亞研究博士，現任威廉與瑪莉學院現代語言文學系助理教授)
若要從根本了解一種文化，閱讀其神話傳說是最基本且容易的方法了。維揚兄的大作《日本神話故事》從他最擅長的刻劃日本戰國時代華麗的搏奕經略中反璞歸真，回到書寫最原始而生動的日本神話傳說上。綜觀本書，《日本神話故事》不僅為對日本文化有興趣的讀者們所必讀，更加提供了研究日本的專家學者們一個溫習與省思的空間。
《古事記》和《日本書紀》這兩本著作分別編撰於西元712年和720年，可以說是日本最古老的兩本書。兩者雖都著墨於「日本」的建國神話，前者多闡述大和獨特的文化而後者則深受漢文化影響，帶著中國的影子。這兩本著作的重要性不僅僅在於其創作年代久遠，以及所代表的日本古典文學，《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所講述的神話、傳說、和歷史更是探究日本神話年代以及七、八世紀左右的日本社會與政治的重要寶庫。《日本神話故事》取材於這兩本日本經典著作，不但融合了兩書對於日本古代神話的闡述，並且綜合分析了兩者內容上的異同處，再加上維揚兄敏銳的歷史神經對其中疑點的分析與回應，讓兩古書所描述的日本神話淺顯易懂的呈現在讀者面前。《日本神話故事》所描繪出的古代世界在維揚兄生動且旁徵博引的解說下，彷彿劇場般的呈現在讀者眼前。
1940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度。且不說這一年日本與中國正陷在戰火的泥沼中，在歐亞大陸另一端，二戰也如火如荼地在歐陸進行著。在戰火燎原中，日本盛大慶祝並迎接了從神武天皇建國後的第2600個年度，也就是代表著「日本」建國已2600年。在《古事記》和《日本書紀》這兩本古書所記載的神武天皇建國的傳說，在當時成為了日本國族主義以及軍國主義宣傳上最好的佐證。由此可看出神話的出現不僅僅是一種歷史的紀錄，也是一種國家與國族主義的創造。19世紀末的明治維新後，日本引進了西方的科學思想。到了1940年，文人學者以及知識份子們早已體認到《古事記》和《日本書紀》中所記載的歷史大部分並不是真實的古代紀錄，而是當時的統治者所杜撰的傳說。或許是國家大義的壓力，亦或是政府的強力控制，這些知識份子並沒有在慶典中挑戰日本皇室與國家的絕對主權。從這個歷史片段中，不難看出神話與傳說透過歷史書寫在日本政治思想上展現了多大的權力與力量。維揚兄在《日本神話故事》前言就提到；「《古事記》和《日本書紀》…儘管記載的內容未必正確，但是要了解日本這個國家的誕生經過，非讀這兩本書不可」。正如所言，維揚兄藉此書引領讀者從原點去探求「日本」如何成為一個國家的用意顯而易見。
在《日本神話故事》中，維揚兄大膽的挑戰了幾個懸而未決的歷史焦點，如「神武是否就是秦朝方士徐巿」、「神功皇后的歷史定位」、以及「卑彌呼的真正身分」等，並提出了獨特的見解如：徐福雖確有其人，但跟神武天皇未必能劃上等號；卑彌呼並非神功皇后等。在這些爭論的疑點上，維揚兄引用了中日兩方的文獻記載並作出了合理的推斷。雖然並未完全解決這些歷史上的疑點，但對《日本神話故事》中所講述的故事與傳說，在精采度上來說有著無庸置疑的加強效果。
本書以《日本書紀》所記載的故事為主體，輔以《古事記》的傳說為對照，再加上了維揚兄畫龍點睛般特別挑選出的和歌來串連成首尾連貫的日本古代神話，讓讀者有忍不住一氣呵成的讀完的衝動，但讀完後卻又感到意猶未盡的不捨。身為日本的研究者以及多年好友，我懇切盼望維揚兄接下來在《日本神話故事》的基礎上再創作出更多相關的作品。於此同時，請讀者跟隨著維揚兄的妙筆生花，暢遊在伊奘冉尊和伊奘諾尊的高天原、黃泉國裡吧！
維揚兄在中文世界的日本戰國史的創作上早已有著無與倫比的貢獻。此次聽聞維揚兄撰寫日本神話並邀請我寫序，驚喜之餘也感到非常榮幸。看著《日本神話故事》中維揚兄所描述的一個個故事，讓我不禁懷念起當年在輔大日文系研究室促膝長談歷史文學天下大勢的場景。多年不見，相隔了一個太平洋，但維揚兄的隻字片語透過《日本神話故事》彷彿就在我耳邊迴盪。隨著維揚兄筆下的神話故事來看天下大勢，人生眨眼之間也不過就如此。期盼各位讀者也能從閱讀這些神話中，找到自己所希冀的片段。
賴煌文
二○一七年七月一日於費城家中
自序
藉由神話了解日本
《古事記》和《日本書紀》是日本古代最有名的兩本歷史著作，也是記載日本創世神話的由來，儘管記載的內容未必正確，但是要了解日本這個國家的誕生經過，非讀這兩本書不可。
《日本書紀》由於仿效中國正史的體例，行文除來自《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漢書》到《三國志》三本引用最多）《梁書》《隋書》等正史外，還有《吳子》《六韜》《淮南子》《昭明文選》《藝文類聚》等其他來自大陸方面的典籍，被視為是進入中華文化圈的媒介而受到當時朝廷的推崇。《古事記》由於採用以漢文形式表記的「變體漢文」的方式書寫，這種文體不易閱讀，以至於到鎌倉時代幾乎已無人能讀懂其意。江戶時代國學四大人之一的本居宣長耗費三十餘年的時間撰寫《古事記》的註釋書《古事記傳》，發揚《古事記》復活日本語言是「纖細的、物哀的（もののあはれ）、真情流露的文學」之傳統，這是與受中國儒教的道德仁義、壓抑內心真實情感的《日本書紀》的不同之處。在本居宣長的努力下，國學蓋過古學、蘭學、陽明學等江戶時代各種學派，甚至也蓋過幕府的欽定學派朱子學，對於後來維新回天大業的成功，國學的貢獻度完全不輸給水戶學。
幕末時在大和發起天誅組織亂的攘夷志士，據說最喜愛吟詠《古事記》收錄的倭建命死前思念故鄉大和的和歌（見本書第頁），這首和歌可說是表現上古時代日本人質樸性情的代表，這一點作者在撰寫本書翻譯《日本書紀》和《古事記》的文字時，有非常強烈的感受。
本書的主題是神話，雖也想過撰寫較為著名的民間傳說如浦島太郎、酒吞童子、桃太郎、三保羽衣等傳說，但因作者的專攻是歷史，對於民間傳說和神話只是出於興趣，手邊的相關書籍非常有限，和編輯討論後最終決定割捨民間傳說的部分，只專就神話的部分。作者在大學期間曾在學校圖書館讀過時報出版由王孝廉先生編譯的《島國春秋――日本書紀》（該書已絕版）以及張文朝先生翻譯並自費出版的《古事記》，這兩書對本書的完成助益非常大，作者在此致上對兩位先生的謝意。
《日本書紀》前兩卷以及《古事記》的第一卷為神代部分，理所當然為本書構成的內容之一，此外作者還挑選上古傳說的皇族成員日本武尊和神功皇后的部分做為本書的內容，蓋兩人雖非神代之人，但其事蹟與武功堪與神武相提並論也！
本書共分六章，第一章『日本國土及眾神的出現』從天地開闢開始談起，歷經神世七代、日本國土的誕生、伊奘冉尊生產時死去、伊奘諾尊到黃泉國追愛妻、夫婦決裂、三貴子誕生、素戔鳴尊到高天原踢館，到素戔鳴尊斬八岐大蛇娶奇稻田姬定居出雲為止。屬於《日本書紀》第一卷，相當於《古事記》上卷第一、二、三段。第二章『大國主神』介紹大國主神成為出雲統治者的經過，以及他的後嗣脈絡，足以解釋何以後來大國主神向天孫「讓國」，天孫卻不得不興建祭祀大國主神的出雲大社。此章相當於《古事記》上卷第四段，《日本書紀》並沒有特別介紹大己貴命的段落。第三章『天孫降臨』從葦原中國之平定、天孫降臨、彥火火出見尊在龍宮與豐玉姬的婚姻生活，到神日本磐余彥尊的降生為止，屬於《日本書紀》第二卷，相當於《古事記》上卷第五、六、七段。
第四章『神武東征』內容為神日本磐余彥尊東征以及即位建國的經過，屬於《日本書紀》第三卷，相當於《古事記》中卷第一段，作者在該章最後提出若干觀點，特別針對「神武是否就是秦朝方士徐巿」提出自己的見解。第五章『日本武尊』介紹日本武尊一生的功業――包括征討熊襲、蝦夷。如果說神武東征的成就為建立日本國，那麼日本武尊征討蝦夷，將東國納入大和朝廷的版圖的功勳完全不輸神武天皇，屬於《日本書紀》第七卷，相當於《古事記》中卷第十一段。第六章『神功皇后』內容為神功皇后代夫平定熊襲，進而出兵朝鮮、建立任那日本府、平定覬覦皇位的其他皇子，以日本史上首位攝政之姿享有天皇實際權力。作者在第六章最後探討一些圍繞在神功皇后的問題，包括神功皇后是否該與歷代天皇並列的定位問題，以及她與中國史籍記載的卑彌呼是否為同一人，最後還概略提及珍藏於石上神宮的七支刀之謎。
本書並非學術書籍，因此作者省略版本的考證，此外對於《日本書紀》神代部分的諸說也略去不提。在譯文方面，作者在神代部分力求白話，神武以後的部分《古事記》依舊維持質樸語調，因此仍能維持原先的風格，作者似乎可以感受到本居宣長偏愛《古事記》的原因。《日本書紀》神武以後的部分受到前文提過的眾多中國典籍的影響，作者在翻譯時已不太能維持力求白話的原則，某些部分不得不跟著原文文謅謅的語調，這種情形在第五、六兩章特別明顯。作者並非專業譯者，不能很好的駕馭文字，在譯文方面難以面面俱到，懇請讀者多多包涵！
本書主要內容為創世神話及建立日本國的經過，讀者可與以歷史時代為主題的前作《一本就懂日本史》搭配閱讀，對日本歷史更有全面通盤的了解。最後感謝作者在輔大日文所的學弟，也是作者一生的摯友賓州大學東亞研究所博士的賴煌文先生為本書撰序。
作者洪維揚2017年2月於自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