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Gustav Mahlers Kunstschaffen gehört meines Erachtens zu den bedeutendsten und interessantesten Erscheinungen der heutigen Kunstgeschichte. [...] Die Plastik seiner Instumentationskunst
insbesondere ist absolut vorbildlich. — Richard Strauss, "Gustav Mahler", 1910 —
在我看來,馬勒的藝術創作屬於今日藝術史最重要也最有意思的現象。……特別是他的配器藝術的型塑是絕對的模範。──理查.史特勞斯《馬勒》,1910 ——
在短短半個世紀的生命裡,馬勒(Gustav Mahler,
1860-1911)在多方面有著驚人的成就。出生於哈布斯堡王朝捷克區的德語猶太家庭,馬勒在家中十二個(有人認為十四個)小孩裡,排行老二,如此的家庭背景也顯示了物質生活上的困難。馬勒的家庭背景裡並沒有音樂,但是他在發現自己的音樂才華後,掌握各種機會,充實自己,發展自己,「音樂」成為他的信仰,也成為他的生活來源。由廿歲開始,馬勒就以樂團指揮的工作,維持著生計。十一年後,他就到重要的漢堡劇院任職。再過六年,1897年,馬勒三十七歲,不僅得以成為維也納宮廷劇院指揮,並同時接掌劇院總監,意興奮發。他任維也納宮廷劇院總監的十年時間裡,將劇院的各方面成就都帶到最高峰。
外表看來,馬勒的職業生涯一帆風順,令人羡慕,也令人妒忌。馬勒自己卻並不滿意,因為,他對當時德語區劇院運作的不重視藝術成就,無法讓精緻的歌劇藝術展現全貌,一直抱怨連連。更重要的是,馬勒在乎的,其實是自己的音樂創作,它們卻一直難以找到知音。和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
1864-1949)相比,兩人不僅年齡相近,音樂生涯也類似,值得注意的是,馬勒的指揮生涯遠遠比史特勞斯來得快速和順遂,但是,史特勞斯成為知名的交響詩作曲家時,馬勒的作品幾乎都還躺在自己的抽屜裡。史特勞斯稱自己是「第一號馬勒迷」,有機會就設法安排演出馬勒的作品,可惜的是,一時半刻裡,史特勞斯找不到幾位同好。
由下面這段鮑爾萊希納(Natalie Bauer-Lechner)記下的馬勒話語,可以看到這份遺憾;時間是1898年4月:
當年音樂院的評審,其中包括了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1833-1897)、郭德馬克(Karl Goldmark, 1830-1915)、漢斯利克(Eduard Hanslick, 1825-1904)和李希特(Hans Richter, 1843-1916),如果他們那時將六百金幣的貝多芬獎給我的《泣訴之歌》(Das klagende
Lied),我今天的生活會完全不同。我那時正在寫《呂倍察》(Rübezahl),我就不必去萊巴赫(Laibach),很可能就不必忍受這些不入流的歌劇院生涯。結果是黑爾茲費而德(Viktor von Herzfeld, 1856-1928)得作曲第一獎,若特(Hans Rott,
1858-1884)與我空手而回。若特大受打擊,不久後,發瘋過世。我呢,被詛咒要過劇院的地獄生活,很可能一輩子都得這樣過。
馬勒的確這樣過了一生。在劇院夏天休息期間,他不必指揮,全心全力作曲成了生活的中心。幸運的是,這些作品在他過世後,終於征服了全世界古典音樂愛樂人的心靈。馬勒的作品不多,也只有兩大類:歌曲與交響曲。這些音樂乍聽之下,都很吸引人,每個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似乎熟悉的聲音。但是,再進一步接觸時,似乎熟悉的聲音又似乎陌生了。事實上,馬勒的音樂在很多方面反映了他的時代,也就是十九世紀後半到廿世紀初的歐洲德語區的藝文世界,那是歐洲文化的一個高峰,也是個轉捩點。對這個時代有所瞭解,才能真正深入馬勒的聲音世界。
基於這個思考,本書以十九世紀德語文學界的歌謠集《少年魔號》開宗明義,以馬勒的歌曲創作和早期作品為核心,期能在已有的馬勒研究基礎上,簡明扼要地說明聆聽馬勒應有的背景和期待,企盼能對中文世界的馬勒認知,添加一份藝文氣息。〈馬勒的「魔號」〉之篇名即具有多層意義,不僅介紹歌謠集,也反映了它在馬勒創作天地的多元意義。馬勒的藝術歌曲都使用了樂團,但是,直至今日,樂團歌曲的特質、樂團於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對後世音樂發展的影響,都還是一個開發中的議題;蔡永凱的文章呈現了歷史背景,也提出了各式論點。〈馬勒的世紀末〉出自今日馬勒研究泰斗達努瑟教授之手,他感性地提醒讀者,馬勒的人生有著不同的階段,不可一概而論,馬勒的作品固然反映了不同的階段,要瞭解「如何」反映,則得深入作品,才能得其精妙。梅樂亙的兩篇文章分別以馬勒的樂團歌曲和第一交響曲為對象,探討馬勒樂團配器法的獨到處,也間接點出當時人們無法接受馬勒作品的原因。全書以達爾豪斯的短文〈馬勒謎樣的知名度〉收尾,該文雖檢討著四十年前歐洲的馬勒風潮,在四十年後歐洲以外的世界,卻依舊有其適用的觀點。
感謝NSO邱媛執行長和呂紹嘉音樂總監提供做這本書的靈感,讓我們悠遊在德語文學的浪漫天地裡。感謝Prof. Helmut Schanze和Prof. Hermann Danuser提供文章,感謝達爾豪斯教授遺孀Annamaria Dahlhaus同意翻譯該文。感謝沈雕龍幫忙翻譯、校對及整理許多資料等瑣碎工作。高談文化許麗雯總編和同仁們的大力相挺,自是催生這本書的功臣。
有關馬勒的中文書,雖不能說多如牛毛,亦可稱車載斗量。這一本小小的馬勒書不談八卦,不提個人感觸,以音樂藝術觀點,切入馬勒作品,這亦是馬勒當年的音樂藝術觀所在,應也是眾多的馬勒迷一生的共同追求。希望它不僅能陪大家走過馬勒誕生的一百五十週年,也能一直陪大家聆聽馬勒的音樂。
羅基敏
2010年7月7日於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