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我在一個溫暖的春日去探訪爾文•奧爾森,他住的銀髮村位在亞利桑那州土桑市郊,景觀美不勝收。我抵達時,爾文坐在辦公室桌前,專心製作他獨特的彩色水滴照片。我不需要向他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們已經是臉書好友了。
爾文一○二歲仍繼續做攝影實驗,創作興致從未稍減,不亞於小時候首次拿起布朗尼相機的那一刻。見到他之前,我從不知道超過一百歲的人竟然還會想創作藝術,也沒想到百歲之後還能游泳將近半公里、能開車、跳社交舞!但瑪格麗特•瓦克斯游泳慶祝百歲生日、奧蘭多•瑞其開車代步、愛麗絲•墨田的舞藝讓人大開眼界。在執行這個企劃之前,我對百歲之後的人生瞭解太少;為本書
做第一次訪問時,談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接觸很偉大的事物,將學會人生這場遊戲的道理。
每次訪談對話都讓我更明白人生不保證美好,我們絕對會面臨挑戰,不僅沒有康莊大道,甚至會充滿障礙,因為有愛就有痛。好幾位受訪者活過恐怖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芙麗妲•路斯- 凡赫森年輕時為了逃離納粹魔掌,東躲西藏了四年,她的家人大多命喪奧許維茲集中營。伊萊•齊布克當時是軍中牙醫,他的部隊是二戰落幕後,最早抵達惡名昭彰的達豪集中營的單位,他是第一位為倖存者做檢查的牙醫。
在美國,非裔民眾忍受嚴重不公、拚命爭取平權。華特•傑克森因為當選佛州維羅海灘市第一位非裔學務委員而遭到死亡威脅;奧黛莉•詹姆斯申請就讀護理學校,卻因為人種而被拒絕。然而無論他們經歷過怎樣的遭遇,每次對談總會聽到堅毅不屈、勤奮努力的故事,流露出內在的平和,也聽得對家人朋友的真切珍惜,他們滿懷感恩能夠見證百年歷史洪流,而這是多麼精彩的一個世紀啊!
出生於十九世紀末的人,青少年時期福特公司首創生產流水線;貝希•庫柏十六歲那年,鐵達尼號沉船;一九一四年爆發第一次世界大戰、巴拿馬運河開通,華特•布魯寧則剛滿十八歲。一年後,數萬名婦女走上紐約第五大道要求投票權,而生於一八九三年的愛德娜•帕克正值青春年華。二十世紀發生的所有事件中,經濟大蕭條的影響似乎最深刻。傑克•索克洛夫依然遺憾當年沒能上大學拿學位;西摩爾•科恩因為家中無法負擔學費而休學;克萊兒•莫理森因為父親調職而舉家遷居紐奧良,她與手足則要工作幫忙維持生計。佛儂•席寇特還記得在銀行存了兩百元,去提領時卻只拿到七十元。
然而若是請他們描述最難忘的事件,幾乎每個人說的都是婚禮、度假、與家人好友歡聚一堂的時光;比起喧騰的工業與技術革命,童年回憶、歡笑、音樂與愛似乎更為重要。看電視轉播登月行動確實非常神奇,但搭乘馬車去學校的路上、在小鎮電影院的初次約會、盛大的家族聚餐、清晨的農場勞
務—這些才是生命中歷久彌新的回憶、百說不厭的故事。
保羅•莫柏利拍攝的肖像,以優美方式述說了絕大部分的故事。仔細觀察每個人眼角嘴邊的紋路、頭部傾斜的角度、雙手擺放的姿勢,每張肖像都如人生百年一樣精密複雜,然而我們也能看出愛、失落、希望與哀傷,這些是人生要能豐富的必須成分。
計畫接近尾聲時,我參加了曾姨婆葵芬妮的百歲生日派對,那時我已經訪問過數十位人瑞,曾姨婆的年齡與儀態依然令我敬佩不已。我看著她優雅大方的迎接賓客,有人拿她經歷過的歷史事件說冷笑話,她也跟著哈哈大笑。倘若我能活到一百歲,希望也散發出同樣的自在與平和;我知道這樣的氣質得來不易,但絕對能反映人生的悠長美好。
愛莉森‧ 密利昂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