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原本我打算寫一部武俠小說。
我擬好了書名和大綱,甚至連文案都有了,只差細節,卻在最後一刻自己喊停,轉而寫起了至今唯一一個寫實故事。
有人說,故事可以帶你逃離生活,但有時候,卻是生活逼你直視手中的故事。
那一年,我還是學生,但卻不在學校裡,而在醫院實習。我過得很不開心,不只是因為累,每三天就要值一次班,大家都累。但除了累,我還被一種無以名狀的空虛感折磨,因為我沒辦法從這樣的生活裡得到任何東西。畢業後去當兵,然後回醫院上班,大家都是這樣打算,我卻覺得無比迷惘。
當時我經歷著人生徬徨的頂點,日復一日關在病院,未來一片模糊,武俠小說突然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於是我決定寫起另一個故事。這個故事,你們都知道了,不是一個魯蛇在夢想裡奮鬥的故事,而是一個魯蛇在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之後,才發現夢想的故事。
對我來說,找到夢想遠比實踐夢想困難。
我一直不知道要幹嘛,大學填志願時只能照著順序填,二十二歲開始寫小說,寫了還是不知道要幹嘛。一直要到了二十六歲,都活過了四分之一世紀,我才終於肯定,寫小說是我想幹一輩子的事。如果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像星星一樣堅硬閃亮的目標,那恭喜你,你真的很幸運,也很幸福,請一定要堅持下去。
這本小說是非常私人的,不只是寫作動機,不只是故事內容,還有裡頭許許多多我偏愛的引用與致敬。
村上春樹的前三本小說主角都沒有名字,只能以「我」來稱呼,而在這三本書裡,「我」都有一個好朋友叫老鼠,因此也稱為「老鼠三部曲」。另外,村上春樹還沒出道前,在國分寺開的爵士咖啡店就叫做Peter Cat,Peter之名來自村上養過的一隻貓。就連王勁威這名字也是引用,源自我很喜歡的一部港片,鄭秀文和劉青雲主演的《我左眼見到鬼》。
但最重要最私人的一個致敬,還是乳牛俠,或者應該說,是蜥蜴超人。
艾雷迪老師的漫畫《蜥蜴超人》一、二、三集,影響我極深,是我國小最甜蜜也最痛苦的回憶。就像書裡描述的,我一直在等待第四集發行,但卻始終沒有等到。我在小說裡寫的太空猴結局,是因應小說內容編造的,和現實無關,所以我才會把名字改成乳牛俠。但故事裡描寫的漫畫情節,包括第三集最後的父子對決,都和真正的《蜥蜴超人》一模一樣。
臉書年代開始後,我找到艾雷迪老師的臉書,很榮幸加了好友。有一次他甚至在我的動態按讚留言,感覺就像麥可喬丹在我的衣服上簽名一樣,超、級、開、心!《KO人生》完成後,我一直幻想有天可以請老師幫這本書畫封面,然後問他究竟為什麼沒有第四集,究竟父子對決的結局是什麼,但這願望始終沒有實現。
艾雷迪老師在2013年走了,中風,四十三歲。
人生,太措手不及了。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出版這個故事,並在後記告訴大家,曾經有一部很屌的台灣漫畫,不會輸給日本或任何一個國家的漫畫,雖然只有三集,卻是我心中最強的超人。
最後我要說,我相信感動可以留下,彩虹不會白白消失,我相信只要大聲嘶吼過,歌聲終究會傳到某個地方,抵達某個人心底。就算那個人此刻正被訓導主任、被父母、被工作、被體制牢牢地釘死在地,但只要旋律仍留在腦中,有一天,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轉身衝向想去的地方。
我如此深深相信著,也因此,這本書我唱得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
希望你會喜歡。
東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