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承諾》讀後

重點是種樹、也不是種樹…

　　文字作者妮可拉戴維斯本業是動物學家，從小對動物有著莫大的熱誠，這份熱誠一直延續到成年，她目前較為人所知的身份是童書作者，但其實她在三十九歲才出了第一本童書，至今有三十餘本著作。大部份的作品和動物脫離不了關係，這本《承諾》乍看之下和動物無關，但其實是和大自然有密切連結的故事。

　　妮可拉坦言《承諾》是受法國作家讓‧紀沃諾的小說《種樹的男人》(The Man Who Planted Trees)啟發。《種樹的男人》虛構了一個數十年堅持以土法每天種一百顆橡樹的人，作者初次和他邂逅時，他已於三年內種下了十萬顆橡實；十萬顆橡實之中，只有兩萬顆發了芽。十年後，那些橡樹在原來「了無生命、毫無生趣」光禿的高原上，長成一片令人說不出話來的綠意：

　　一九一0年種的橡樹已有十歲了，長得比我們都高。看起來壯觀至極。我實在說不出話來，而他也默然不語，兩人竟日在他的森林中，無言地步行。

　　那麽，我們再來看這個「了無生命、毫無生趣」的地方原來又是如何荒涼？

　　「我站在這處沒有綠蔭的高地，高空的風吹下來，猛烈得沒有人能頂得住。風吹襲著這堆破舊的屋宇，彷彿獅子吃東西時受到干擾時發出的吼叫。」

　　「那地帶最要命的是風，永無止息地颳著，繃緊所有人的神經。」

　　「幾戶人家擠在冬寒夏炎的居住環境，日日夜夜忍受彼此個性不同而起的摩擦，卻又無處遁逃的苦楚。逃離到他處的心願，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沸騰頂點。」

　　於是，我們在《承諾》一開始看到的「冷酷、艱苦、醜陋」等等看來極端負面的詞彙，可以看成是源自上文所述的荒煙之地－－因為自然環境之惡劣，人也不自覺陷入的艱苦，以及隨之影響到性格惡劣或行為卑賤。而除「極端負面」，本書起先描繪的「灰濛濛的城市」、「人人面無表情、笑容」、「倉促行走著的城市人」……或許也正穿梭在我們的世界裡。

　　暫且先來跨足看另一本《華氏451度》，這是一本「預言式」小說，預言一個沒有書的世界。

　　「預言」目的是達到科幻未來的娛樂效果嗎？不是的，在該書中尼爾˙蓋曼的導讀一針見血地說：預言小說真正擅長描寫的不是未來，而是現在，敘述一個令人困擾或危險的面向，加以延伸、推論，將這面向發展成一個故事，讓當代的人能夠從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看待自己當下的行為，是一種警示。；因此，我們也可以把《承諾》視為「預言繪本」，書中描繪一個沒有植物的世界，一個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生長、沒有任何歡笑的世界。不管虛構不虛構，文學中的世界從來不是真正世界的複製，文學的目的只是要打動你、撼動你、跟你對話，其中又以「我」第一人稱寫作最能貼近讀者之心－－看似「科幻、未來」，但其實就真正在我們的環境裡發生中……

　　困境不會永遠－

　　談及有關「承諾」與「延續」的故事（繪本）你應該不陌生。更直接說，關於種花種樹的「承諾」，沒錯，就是《花婆婆》。《花婆婆》中主角在小女孩時，答應爺爺要做三件事，最後一件是「讓世界變得更美麗。」到了老年，主角播撒著魯冰花種子（在自家旁）；而《承諾》主角播著橡實（在一個又一個醜陋的城市）。他們僅是為了花朵的美麗嗎？不，當你翻到《花婆婆》最後一頁，主角被孩子們圍繞著講故事；仔細看《承諾》圖像，描繪出人群間多了友善、活力——那麽，就知道，種花、種樹不光是為了表面的好看，同時在背後蘊含了更重要的：大人、孩子、動物的歡笑，才是「世界上美麗的事」。

　　《花婆婆》可簡視為「一般老人」變成「美化環境老人」（故事老人）之故事；《承諾》則是更強烈的改變：從「兒童竊賊」轉變成「種花青年」的故事；我們細細感受這兩個故事的聲音，它們默默說的不就是「困境」？人人偶有的瓶頸、低潮、困惑，不論城市或鄉下孩子、不論大人或小孩……

　　你改變了什麽－

　　我祖父曾說過，每一個的離去，一定都會留下什麽，一個孩子、一本書、一幅畫、一間房子、一道築好的牆，或是一雙做好的鞋，或是一片細心照料的花園。總有某個事物是你的雙手曾經觸碰過的，於是，在你離世後，你的靈魂便有了歸宿；等到別人看著你種下的棵樹或那朵花，你就在那裡。他說，重要的不是你曾經做過什麽，而是你改變了什麽，在你碰觸他之前，直到將手抽離之後，它已經不再一樣了。

　　由「種子」到「發芽」，是一個歷久彌新的題材。從《胡蘿蔔種子》(The Carrot Seed)、《小帝奇》(Titch)…或是有關「綠手指」《小恩的秘密花園》(The Gardener)（小恩到舅舅家度假，秘密在陽台上種花，不笑的舅舅終於笑了）、《奇妙的花園》(The Curious Garden)（荒廢舊鐡道改造成花園的故事）、《和平樹：一則來自非洲的真實故事》(Wangari’s  Trees of Peace: A True Story from Africa)（真人真事改編，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萬格麗．瑪泰在家鄉發動綠帶植樹運動）等等不勝枚舉，似乎象徵了「信心」、「希望」、「改變」，其巨大能量正如「人」的無窮極限：

　　想想看，一顆橡實裡蘊含了多麽強大的能量！你把它埋在土裡，它就會長成一株巨大的橡樹！你把一隻羊埋在土裡，牠只會腐敗而已。

　　關於「預言式繪本」類型，《花城》(Die Blumenstadt)、《The Flower》、《錫森林》(The Tin Forest)也都描繪一個「沒有花」的城市，並皆以「好結尾」（happy ending）收場，也就是「花／植物回來了」。同《花婆婆》等以上提及繪本一樣，花象徵的不光是「植物」、「美麗」；更是與「夢想」密不可分。如：在《花城》裡，被關起來的花住在「美夢的墳墓」，裡面的植物「像蠟做的」，當植物回到城裡，「蝴蝶飛舞的彩夢又陪伴人們度過漫長的夜晚」。是啊！別忘了看圖，這個時候不會只有滿滿、美美的花朵，一定還有歡樂的笑臉、或玩樂的孩子們。

　　那麽關於灰濛濛的開場呢？從「灰色」過渡到「彩色」的情節也是見多不怪。也許有些大人很容易把「灰色」聯想成「負面」，也有人不喜歡灰色，因為「不清不白」。但如果因為對灰色的偏見而影響閱讀，是很可惜的。經典繪本《下雪了》(Snow, Uri Shulevitz)開場寫著：天空是灰色的。屋頂是灰色的。整座城市都是灰色的。再翻轉到封底，一群排著隊伍低著頭、佝僂前行的大人（《承諾》的開場，不也類似如此？）《The Flower》、《錫森林》亦如此；但《下雪了》以雪花（孩子看雪的心態）、下雪能點亮了城市，後兩本書則以花朵、植物盛開，生命力蓬勃。

　　著名建築師Louis Kahn曾道：「A room is not a room without natural light.」一個沒有自然光的房間不是房間；同理可推，「一個沒有自然植物的城市沒不是城市」、「一個沒有笑臉的地方不是地方」……「種花、種樹」之外，關於夢想，你做了什麽？你改變了什麽？

　　不敢稱本文為「導讀」，而更願嘗試捕捉住第一次與再次閱讀之震動與喜悅，期待本書的「改變」，激發捧著書的你。

　　後記：本書有一專屬網站，除了相關介紹之外，還有真實的種樹計劃，以及作者的親自朗讀。www.thepromise.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