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京胡伴奏是筆者自1980年迄今所從事的職業。1980年7月1日,「中華文化復興委員會」鑒於「大鵬」、「海光」、「陸光」三個小班都是在培養演員,而京劇伴奏文武場人員顯現出斷層。於是由國防部辦理「文武場人員訓練班」,並由各隊派學生參加,筆者為其中之學生,接受文武場訓練。師承張永和、茅重衡(笛、嗩吶),唐鳳樓(京胡),侯佑宗(武場)等師,此後筆者持續從事京胡樂師工作。1982年「國軍第18屆文藝金像獎競賽」《小放牛》及隔年獲「國軍第19屆文藝金像獎競賽」《鍾馗嫁妹》等劇,擔任「主要吹奏」之樂師,再於1984年「國軍第20屆文藝金像獎競賽」《陵母伏劍》操執京胡伴奏皆獲得獎項。而後1985年參加「台視國劇社」錄影《春秋配》擔任京胡樂師,這一連續的演出機會,既鼓舞筆者對於京劇伴奏及曲牌音樂之持續性,
更促動對戲曲音樂一窺堂奧之動力。
奠定臺灣京劇琴師之京胡藝術基礎發軔於1949年。當時來台主要的琴師計有:顧正秋劇團的琴師王克圖、中國劇團的琴師梁訓益,以及隨行中國劇團,專工傍角言少朋和李薔華的琴師唐鳳樓。另外,以其他管道來台的琴師朱少龍、周長華等。其中,周長華是程硯秋的琴師,可以說是這五位中最具盛名的琴師。而梁益訓先生是以梅派戲路為專工,「梅派」藝術就行當流派而論,它是京劇旦角學習的基礎又是流派中最具高深的藝術,故乃以「梁訓益的京胡藝術規律的考察」作為本文之選題。筆者初衷原想對於京劇京胡伴奏藝術的技巧之規範,作一概略性之探討,但在文獻回顧的過程中發現,京劇京胡伴奏的藝術;及其在台灣京劇發展之歷程鮮少人著墨,稗官野史亦無法實際考證。而梁訓益先生以身處於台灣及曾經歷兩岸三地(台灣、大陸、美國),在戲曲京胡之造詣具有實質深入及重要之影響,是故期盼將其京胡之藝術加以整理歸納,以收拋磚引玉之效。
梁訓益(1923-1993)是臺灣戲曲界六十多年來,最具代表的一位京胡藝術家。為人個性淡泊,不求名利,這是梨園界對他的普遍認識。1923年生於北京,16歲即為四大名旦荀慧生伴奏二胡,偶爾也為程硯秋、尚小雲等知名藝人伴奏。因其操琴指法靈活、節奏鮮明,深得梨園業界讚許,18歲即為梅蘭芳嫡傳弟子言慧珠,擔任專職二胡伴奏長達九年。期間除曾與知名藝人同台展現精湛琴藝外,同時也對京劇表演藝術具有深入的研究。梁訓益在為言慧珠操琴期間,將言慧珠之唱腔藝術進行完整梳理及分析,並錄製成錄音資料廣為流傳。這套資料彌補了梅蘭芳藝術遺產不足之處,也為梅派藝術留下完整的寶貴資料,更是目前兩岸學習梅派藝術必備且唯一的資產。梁訓益在藝術上為了進一步深造,復拜梅蘭芳琴師徐蘭沅與王少卿兩位大師門下,對於他日後在梅派演唱藝術有了更扎實的根基,因而在琴藝創新和發展也極具貢獻。筆者在梨園學藝至今,十分感佩梁訓益先生將個人的演藝生涯與琴藝經歷透過傳承、影像等方式留存,為後繼者留下寶貴的藝術精髓,這也就促成筆者以梁訓益先生為題撰述之主因。
戲曲流派,是戲曲藝術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指標,也是戲曲表演藝術趨向成熟的重要標誌,京胡伴奏藝術亦復如此。回顧臺灣京劇史(自1949年)六十年多來,梁訓益先生對於戲曲流派的研究與執著,有著自我要求和從一而終的精神。「梅派」是梁先生專攻的流派琴藝,也是旦行流派中之主帥,更是旦行藝術在琴藝流派之典範。1949年梁訓益來臺後專職於京胡演奏,為梅派名票王振祖先生操琴(復興劇校創辦人)及梅派名藝人金素琴女士伴奏長達十五年。期間為傳授技藝曾任教於國立藝專、文化大學、復興劇校等校,為京胡藝術紮下根基。之後也在警察廣播電台與中國廣播電台和台視國劇研究社等傳播媒體進行指導與教授,並將自己的藝術心得與更多知名旦角演員共同分享與研究,如徐露、嚴蘭靜、魏海敏、王鳳雲等,帶動臺灣掀起了一股梅派藝術風潮,這對臺灣京劇流派藝術,奠定了相當紮實的基礎且具有很大的貢獻。
梁訓益為徐露操琴十六年中,在唱腔與音樂方面善於研究繼承與創新。除尊重傳統程式亦不為傳統所拘泥,不斷的求新、求變,追求藝術的境界。期間重新整理出《霸王別姬》、《太真外傳》全本曲腔譜,在《貴妃醉酒》所使用曲牌變化,將〈柳搖金〉一曲用五個不同的把位串連起來演奏,不僅為當時首創,也成為目前戲曲京胡學習仿效的標誌與典範。後因60歲時健康欠佳,赴美養病,在美期間深感自身所學之藝術無法留世傳承,便在家中以一般簡易錄音機,錄製京劇重要演奏之曲牌與唱腔,所錄下的資料是他唯一留下的文化遺產,目前保留於《梁訓益平劇文場音樂》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出版乙書中,另,筆者再將增列其音樂譯作曲譜收入本文附錄中。他這種熱愛藝術的精神令人極為感動。五年後先生自美返臺參加「盛蘭國劇團」演出《梁祝》乙劇,由魏海敏、馬玉琪擔綱,筆者有幸與先生共同搭檔伴奏。1991年69歲榮獲教育部80年度薪傳獎(傳統音樂類-戲劇文場)。1993年6月因呼吸衰竭過逝,享年71歲。
梁訓益畢生精力,研究梅派藝術,對於梅派唱腔、音樂伴奏、劇藝解說皆有獨到之見解;對於梅派藝術的推廣及傳授亦不遺餘力,他常說「梅先生的唱腔,花腔少,最可貴的是在平時清麗處另有風韻,這點是所有琴師想拉好梅派戲的必備」。今此藉著研究梁訓益的機會,希望能深入探討他的京胡藝術。而京胡藝術在臺灣數十年來研究的相關書籍、文獻、論文中,一直未見有較全盤深入的分析研究;因此更深切的感受自此深入之必要,期望以此拋磚引玉,能引發臺灣京胡藝術研究者的興趣,共同加入研究的行列。
黃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