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關於自我應該說的第一點是,自我需要時間。自我是徹頭徹尾歷時的。我們可以想起薩特這一說法:人是作為虛無開始的,而且儘管他誇大了這點,這卻肯定是真實的──自我看來並不是現存的,而是需要時間和經歷來塑造自己,並超越自己而進入自己的種種可能性。如果說在空間中延伸是物質事物的本質標誌的話,那麼,在一段時間跨度中實存則是自我的本質特徵。
然而我們必須注意,自我同時間的關係是一種獨特的關係。一個物質性的東西也存在於時間之中──確實,我們知道,一個原子除了很小的空間,也需要很短的時間來存在。但是人的自我之獨特性在於,它是生活在對時間的意識之中。我們曾經注意到多布贊斯基的這一思考:人對於死亡的意識是人同動物的一項主要區別。知道有一個終點,即死亡,也就是生活在一段時間之中。我們可以設想,動物的生活是從一個瞬間到另一個瞬間,或者頂多是從一個片段到另一個片段。人類則總是生活在一個時間的跨度之中,這個時間跨度或多或少都可以延伸,從所謂「虛幻的現在」一直到整個的生命歷程。通過回憶,我們把過去帶給了自己;通過預期和意願的計劃,我們則延伸而進入自己的未來。這正是屬於自我的同一性感覺之基礎。
不論我自己變化有多大,也不論我的環境變化有多大,我都認識到我還同一個自己,還是同一個歷史片段,對這個歷史片段我的記憶是從孩提時代就有的,並且一直在計劃著其中的未來。這就是鄧恩(John
Dunne)所謂「把時間帶進心中」,他還說,這就導致了「現在的膨脹」。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把這理解為另一種形式的超越。人超越了瞬間而進入一種時間的跨度,人超越了短暫的時段而進入更長的時段,人逐漸理解到,對他來說有一個時段是從出生開始就以死亡為終結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一生。與此相連,也有這樣一種理解的可能性,即人甚至於現在就從事著一生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