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減肥,我自由了!
- 作者:潔寧.羅絲
- 原文作者:Geneen Roth
- 譯者:許晉福
- 出版社:世茂
- 出版日期:2011-06-28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6097110
- ISBN13:9789866097119
- 裝訂:平裝 / 256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終結女人與體重的戰爭!
美國出版人週刊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
紐約時報暢銷書榜第一名
亞馬遜網路書店197人五星推薦
問:一個人要如何改變自己跟食物的關係?
答:從了解自己開始。
作者簡介
潔寧.羅斯(Geneen Roth)
出版過八本著作,其中的《渴愛》和回憶錄《我心中的破洞和修補破洞的貓咪》(The Craggy Hole in My Heart and the Cat Who Fixed It),都曾經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三十多年來,作者除了帶領工作坊和閉關課程,也經常為《赫芬頓郵報》(The Huffington Post)、《時尚好管家》和《歐普拉雜誌》(O, The Oprah Magazine)等刊物撰稿,此外也在許多全國性電視節目上現身說法,如《歐普拉脫口秀》(Oprah)、《20/20》(20/20)、《早安美國》(Good Morning America)、《觀點》(The View)、及公共電視台的《全國話題》(Talk of the Nation)等。目前與丈夫居住在北加州。欲知更多訊息可上作者的網站:www.geneenroth.com。
譯者簡介
許晉福
政大會計系畢業,目前專事翻譯。譯有《機率1:第二個地球─揭開外星生物之謎》、《美味的陷阱》(世潮出版),《躁男症候群》、《玻璃城堡》(久周出版),《小孩囧很大》(世茂出版)等書。
前言
餐盤上的世界
八十個飢腸轆轆的女人,端著冷冷的蕃茄蔬菜湯,圍坐在一起,怒氣沖沖地瞪著我。現在是閉關活動第三天的午餐時間,每天,我們吃飯時都得進行這樣的飲食冥想,在取餐桌前排隊等候,拿到食物後回到座位上,等大夥兒坐定後才能開動。整個過程大概要花上十五分鐘,這樣的龜速,實在叫人難熬,對那些把食物當毒品嗑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儘管課程進行得還算順利,許多人也得到了足以改變人生的領悟,但是在用餐的這一刻,才沒有人在乎呢!不管能不能有什麼驚人的突破,不管是不是有四十公斤的體重要減,也不管上帝存不存在,我現在只想好好享用手中的食物,其他免談。你說靈性和飲食不協調症之間有關連存在,這套新奇的理論暫且先放到一邊去,我現在只想好好吃飯!在靜坐冥想室裡對食物保持覺察是一回事,但進了餐廳裡,要大家都坐定後才能開動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我還得保持靜默,不准談笑風生或閒話家常,以免有人沒注意到自己到底餓還是不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感覺飢餓。
這套閉關課程的理論基礎,根據的是我三十年來所學到的心得:一個人和食物的關係,其實是他和生命本身關係的縮影。我認為吃東西這件事,包括吃什麼、怎麼吃、什麼時候吃,可以反映出一個人內心最深的信念,包括他對愛,對於恐懼,對於轉化,對於神等一切事物的信念。一個人如果肚子不餓,卻不斷往嘴巴裡塞下一塊又一塊的巧克力花生餅乾,他其實是在上演他內心的希望或絕望、信仰或懷疑、愛或恐懼。如果你真的有心想看清自己的信念──不是你腦袋裡怎麼想或嘴巴上怎麼說,而是你在靈魂深處對生命甚至死後的生命抱持什麼樣的信念──只要看看你餐盤裡的食物。上帝,並非只存在於高深莫測的崇高事物裡,祂同時也存在於糕餅裡,存在於炸薯條和蕃茄蔬菜湯裡。不論你怎麼定義,祂的確存在於你的餐盤裡。
正因為如此,這八十個女人才會和我一同端著冷冷的蔬菜湯圍坐在一起。我環顧四周,房內的牆上掛了幾幅照片,有花瓣繁複的紅色大理花,有邊緣閃著金色光澤的白玫瑰。牆角的一張茶几上,一束盛開的劍蘭彷彿即將畢業的高中女生,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要在畢業舞會上大展舞技。接著我開始注意學生的表情。五十多歲的心理學家瑪喬莉,正在把玩手中的湯匙,回避著我的眼睛。二十多歲的體操選手派翠西亞,穿著黑色的緊身褲和檸檬色的背心,嬌小的身軀像紙鶴般優雅且挺直地坐在蒲團上。她的餐盤裡,只有一把豆芽菜和一團拳頭大的沙拉,此外什麼都沒有。往右手邊看過去,從墨西哥市遠道而來的外科醫生安娜,正咬著嘴唇,不耐地用叉子敲著餐盤。她的餐盤裡有三塊麵包和幾坨厚厚的奶油,一點點沙拉,沒有湯,也沒有蔬菜。這些食物彷彿在說:「去你的潔寧,我才不想玩這場荒唐的遊戲。要是給我逮到機會,我一定狂吃猛吃給你看。」我向她點點頭,彷彿在說:「是啊,我知道要放慢速度有多困難。」接著我快速瞄了一下其他人的臉孔和餐盤,發覺氣氛越來越凝重,顯然大夥兒十分抗拒這場飲食冥想;由於我是制定規則的人,自然會成為眾人的箭靶。擋在一個人和食物之間,就像站在一列加速中的火車前面一樣。畢竟,一個人要是對某種行為已經上癮,卻遭到禁止,他是不太可能開心的。
「在開動以前,有沒有誰有什麼話想說的?」我問。
沒有人說話。
「既然如此,讓我們來表達感恩吧。感謝這些食物,感謝讓我們能吃到這些東西的所有人事物,雨水、陽光、農夫、司機和廚師。」
大家紛紛出聲禱告,此時,我聽到坐在右手邊的亞曼達深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屋內另一頭的柔依,點了點頭,彷彿在說:「對,大地,陽光,雨水,真慶幸有這些東西存在。」但不是每個人都心存感激,有些人一秒鐘都不想再等了,他們只想吃,馬上就吃。身穿鮮紅色慢跑服的露易莎,嘆了口氣,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咕噥著:「拜託!我們能不能趕快做完這個儀式。」從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她似乎準備好要把我給殺了──當然,是用人道的方式,不會讓我覺得太痛苦,只是想把我幹掉。
「好,現在,讓我們花一點時間看看自己在餐盤上放的食物是什麼,」我說:「注意一下,在挑選這些食物時,你的肚子餓不餓?如果肚子不餓,是否有另一種形式的飢餓感存在?」
「現在,看看餐盤,想一想,你要先吃哪一道食物,請先嚐個幾口。注意你的嘴巴嚐到了什麼滋味。味道跟你原本想像的一不一樣?產生的作用,跟你原本想像的一不一樣?」
在接下來的三、四分鐘,窸窸窣窣的聲音、咀嚼的聲音、吞嚥的聲音、餐具的碰撞聲,各式各樣的聲響如交響曲般此起彼落。但我發現,從法國遠道而來,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骨瘦如柴的伊琪,此時卻凝視著窗外,彷彿忘了大伙正在用餐。不過,絕大多數人都把餐盤托到嘴邊,只想快一點把食物給吞下肚。
年方三十五,在波士頓一家房屋貸款公司擔任執行長的羅莉,這時候舉起了手,她說:「我並不覺得餓,可是我希望我覺得餓。反正我就是想吃。」
「為什麼?」我問。
「因為這些東西看起來很好吃,而且就在面前。食物是最能撫慰人心的東西,想從中得到撫慰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我回答:「食物很好,撫慰也很好。問題是,當你身體不餓卻想要得到撫慰,食物只能帶來短暫的安慰感。為什麼不直接去面對那個讓你感到不舒服的事物呢?」
「那太直接也太痛苦了,而且也沒完沒了。既然痛苦永無止盡,最起碼我可以從食物中得到慰藉,」羅莉說。
「你的意思是說,冷蔬菜湯是你人生中最大的解脫?」
羅莉再度開口,但聲音是顫抖的。「這是我唯一真實的慰藉,我死也不會奪走我自己的慰藉。」一顆淚珠緩緩滾下她的右臉頰,停在她的上嘴唇。有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耳語如波浪般以羅莉為中心展開。
羅莉接著又說:「我們在這裡做的這件事,安靜地等候,直到每個人都盛好自己的食物,讓我想起小時候家裡吃飯的情景。我母親不停灌酒,父親總是火冒三丈,其他人都不敢說話。那種氣氛,實在好可怕。」
「當時你有什麼感覺?」我問。
「我覺得孤單、悲慘、彷彿生錯了家庭。我好想逃,但是沒地方可去。那是一種無法脫身的感覺。而現在我也有同樣的感受,好像你們大家是一群瘋子,而我卻被困在這裡無法脫身。」更多人點頭表示同意,還有許多人竊竊私語。一位從澳洲來的女子,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瞪著我,她及腰的黑色長髮觸碰著湯碗的邊緣。我猜想,她大概很贊同羅莉的決定,而且打算再過十五分鐘就要離開這裡前往機場。
但,就在這個當下,在這個傷痛裡──我被我所在乎的人事物給拋棄了、背叛了,所以我剩下的只有食物──便存在了食物與神性的連結。從這當中我們可以看到,我們是在什麼時候放棄了自己、放棄了改變、放棄了人生。從這當中我們可以看到,我們到底在害怕什麼,我們不允許自己去感受哪些情緒,進而讓生命變得狹隘、乾枯、發霉。在這種孤立疏離的狀態下,我們很容易驟下結論:誰說上帝是善良的、有愛心的、有療癒力的?上帝拋棄了我、背叛了我,或者,上帝不過是父母的「超自然版本」而已。我們在這個閉關中心裡所做的種種練習,不是要你發揮意志力或信心去擺脫這種絕望感,而是要用好奇、溫柔與認真的態度去面對我們的憤世嫉俗、絕望與憤怒的感受。
我問羅莉是否能騰出一點空間容許那孤單和無法脫身的感受存在。
她說不行,她辦不到,她只想吃,不停地吃。
我又問她是否願意考慮,自己的感受其實跟食物沒關係。
她說不行,她辦不到。然後她瞪著我,陰鬱而堅定的眼神彷彿在說:「你滾!別靠近我。我不想聽你說。」她縮小雙眼,緊閉雙唇。
頓時,室內的空氣彷彿被抽光,大夥兒屏住氣息,看看我,再看看羅莉,等待著。
「我很好奇,」我說:「你為什麼要刻意把我擋在外面。我覺得,有部分的你好像很耽溺在疏離當中,甚至可以說是自我毀滅。」
羅莉放下原本握在半空中的湯匙,瞪著我。
「難不成你放棄了?」我問。
這是個直搗核心的問題,在當下,這樣問其實是很冒險的,但我還是說出口,因為,三天來,她一直在抗拒我,我擔心她會帶著僵硬退縮的心態離開這裡。「那種拒絕相信一切的堅決心態,是什麼時候進駐到你心中的?」
羅莉瞬間倒抽一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我環顧四周。育有三名年幼子女的蘇珊,這時候哭了起來。從密西根州來的精神科醫師維多莉亞,則完全沈浸在當下的情境裡,專注地觀察著、等待著。
終於,羅莉再一次開口,但這次的音量很輕:「大概從十歲起吧,我開始有想死的念頭。」
「你能不能騰出空間給十歲時的你?那個身陷絕境卻找不到任何出路的你?請你用很溫柔的方式接觸她,看能不能感受到當初的那種心痛。」
羅莉點點頭,輕聲地說:「我想我辦得到。」
我之所以請她這麼做,不是要她去安慰「內在的小孩」。我不相信所謂內在的小孩。但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某些地方凍結了,每個人心中都有某些尚未被徹底處理的傷痛,但這些傷痛需要被看見、被擁抱,我們才可以連結那永遠不會受傷、永遠不會飢渴的東西。雖然,有很多人在參加過閉關活動後都覺得自己得到了療癒,但其實我們不是在做治療。一般的治療,目的是為了強化自尊,是對過去經驗的一種反作用。但我們在這裡所做的工作不同,我們沒有要強化自尊,而是要揭開某種超越自尊、不受過去經驗所制約的東西。我們的人格特質以及種種防禦機制(其中之一就是我們與食物愛恨交加的關係),正是通往靈性的道路,引領我們回家。
「不曉得為什麼,我現在忽然不想喝這碗湯了,」羅莉說。
我告訴她:「看來,你似乎發現了某樣比食物更棒的東西,你碰觸到原本以為不能碰觸的東西,並且透過身體體會到一個活生生的事實:原來,你比痛苦本身還重要。」
羅莉點了點頭,臉上綻放出笑容,三天來,這是她頭一次笑。「現在,當我把十歲時的感受大聲地說出來以後,我發現,人生好像沒有那麼糟嘛。我猜這是因為,我可以感受十歲的我以及當時的哀傷,卻不會沈溺其中。真好。」
羅莉體認到一個簡單的事實:她的傷痛,是可以被碰觸的,而且,她並不會因為碰觸傷口就慘遭滅頂。這表示她的人生並非全盤皆輸,也不是全然無望或無法救贖的。我點點頭,問羅莉還有沒有話想說。她說:「我想,目前這樣就夠了。」
接著,我要在場的學員拿起餐具,再吃幾口食物,並提醒她們注意幾個重點:她們想吃什麼?食物送進嘴巴後,滋味如何?身心又有什麼感受?
幾分鐘後,一位參加過七年閉關課程的學生妮爾,舉起手說:「我現在不餓了,但我發現,我害怕把食物推開。」
「為什麼?」我問。
「因為……」說著說著,妮爾哭了起來:「因為我忽然意識到,原來,我一直是完好無缺的……如果你知道了可能會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你就會看到我的真相,可是你不會喜歡我的真相的。」
「我會看到什麼?」
「精力。充沛的能量。決心。力量。」
「哇!」我說:「我怎麼會不喜歡這些呢?」
「這樣我就不需要你,所以你可能會覺得受到威脅。」
「你把我當成了誰?是你認識的什麼人會因為你很棒而覺得受到威脅嗎?」
「有啊,我媽,」妮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他學員也跟著哄堂大笑。
妮爾又說:「我老媽有很嚴重的憂鬱症。只要我盡情展現自己,她就會受不了。我只好低調一點,變得跟她一樣殘缺不全,要不然她無法接受,就會在情感上拒絕我。」
「現在,你的身體有什麼感受?」我問。
「我覺得我的身體裡彷彿有一道噴泉,噴出各種色彩,有鮮紅色、綠色、金色、黑色,在我的胸膛、雙臂和雙腿……。」
「麻煩你暫時等一下…。」我說。
我環顧四周。一直很想要叫我「去死」的安娜,此刻正在嚎啕大哭。而原本一直覺得這個課程無聊透頂的卡蜜兒,此時卻全神貫注在當下情境中。妮爾剛剛所說的話,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每個人都覺得心有戚戚焉。我,必須是受傷的、破損的,別人才會愛我──原來,這樣的信念如此普遍。
我看了看妮爾,然後說:「一旦你慢放腳步,允許自己去感受當下,你會發現,很多事情從來就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看看你,不過三分鐘的時間,你的內心就從充滿恐懼變成了一道噴泉……。」
妮爾說:「是啊,我現在覺得,心裡的安詳、平靜的空間,一直在等我回家,它從來沒離開過我,而且比任何事物都更貼近真實的我。」說到這兒,妮爾倏地站了起來,看看四周,接著拉開椅子,說:「各位小姐聽好了,我是圓滿無缺的!」
妮爾的宣示引發了更多笑聲,她往下說:「這真是個叫人驚嘆的過程。一開始,我要處理我的飲食問題我發現,我真的不能再從食物中尋找慰藉,要不然我會瘋掉,哪有時間追求靈性。等到我的問題逐漸減輕,終於可以允許自己去感受我的缺損,這雖然不容易,但我發現,潔寧,你說的對,抗拒痛苦,比痛苦本身還要叫人難受。結果,我反而體會到,原來我是完好無缺的。這種感受很難形容,那就像,你發現自己跟神聖是一體的。良善,不是只有別人才有,我也有──我,就是良善!」
由於下一堂課時間快到了,我要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飢餓程度,用一到十的數字來打分數,一代表很餓,十代表很飽,再根據評分結果來吃東西。接著,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說:「三十分鐘後靜坐廳見。」
就在我要步出大門時,一位叫瑪麗的女子過來抓住我的手說:「我有句話想告訴大家,可以嗎?」
我點點頭,內心卻有點擔憂:不曉得她想幹嘛?從課程開始以來,瑪麗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上課時,她總是將雙手交抱胸前,瞪視著我,彷彿在說:「親愛的,證明給我看,讓我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像你所說,吃東西這件事,除了可以讓我閉上嘴,還有什麼其他意義存在。」每次我講完什麼,她就會向我提出質疑,昨天她甚至告訴我,她很後悔來參加這個活動。她說:「看來這只不過是另一個唬人的噱頭罷了,我受夠了,我只想甩掉我身上的肥肉,然後走人。」
「你說什麼?唬人的噱頭?」我問。
「講好聽是自我成長,誰知道是不是在騙錢?」
瑪麗的回答,讓我忍不住發出笑聲。「不好意思,我不該笑的。聽起來,很多自我成長課程好像都虛有其表喔。不過,或許你會發現,透過這次的閉關,你將以你從未想像過的方式開放自己。」
「我很懷疑。」說完,瑪麗轉身大踏步離去,她紅色捲髮綁成的馬尾,在她身後上下跳躍。
但是此刻,在餐廳裡,瑪麗卻說:「我剛剛發現,我們所抱持的關於生命的一切信念,全都在這兒了。在餐盤上,你可以發現全世界。」
「阿門,我的好姊妹,」我說。最後,在跨出房門以前,我俯身在瑪麗的耳邊悄聲說:「我們等著看這是不是另一個唬人的噱頭。」
在走向靜坐廳途中,我再一次意識到,這次的閉關活動,其實大可以全都在餐廳裡舉行,畢竟,我們對食物和飲食的想法,其實會很微妙地反映出我們所有的信念。一看到食物,我們心中就會有情緒升起。一旦這些情緒升起,我們必然會看到自己在身上加諸了什麼樣的暴力和痛苦,而這些暴力和痛苦又如何助長了我們的癮頭。有了這個體認,我們就會願意去親近和解除痛苦,而不是成為痛苦的囚犯。親近痛苦,有一個看似矛盾的微妙之處,那就是:當我們允許自己徹底去感受痛苦時,痛苦反而會消解。於是,減重這件事將變得輕鬆容易、水到渠成。一旦放下了自找的痛苦和相關的內心戲碼後,剩下來的,便是先於這些東西存在的事物,也就是我們和人生意義及神聖性的連結。
我第一次帶領飲食強迫症團體,是在一九七八年。還記得,頭一回跟團體成員碰面時,我的體重不但超標二十三公斤,頭上還頂著一堆髮捲(因為我的美髮師朋友誤會了我想要燙捲髮的意思)。
在這之前幾個月,我曾經在短短兩個月內就胖了三十六公斤,讓我難過得差點想要自殺。但,幾個小時後,我做了一個極端的決定:我不要再節食了,從今以後,我的身體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自青春期以來,我不斷地增肥又減肥,多年下來,體重的增減變化,前前後後加起來大概接近五百公斤。我曾經濫用安非他命四年,濫用瀉藥兩年。我斷斷續續地嘔吐、斷食,嘔吐、斷食,也嘗遍了各種減肥飲食法,例如只吃葡萄或堅果,一天只吃一杯巧克力聖代,還有阿金氏減肥法(Atkins diet)、史帝爾曼減肥法(Stillman diet)以及慧儷輕體減肥法(Weight Watchers)等等。我曾經罹患厭食症(有將近兩年的時間,體重只有區區三十六公斤),也曾經體重過重,但又以後者居多。我的衣櫥裡,堆滿了八種不同尺寸的褲子、洋裝與上衣。在自我厭惡與羞愧感的鞭笞下,我不斷在兩種極端之間擺盪:一下子想毀掉自己,一下子又想改造自己,發誓要在三十天內減掉十五公斤。
終於,我下定決心,從此以後我只吃我身體想吃的東西。幾個月後,當我初次帶領飲食強迫症團體時,我的體重不但減輕了幾公斤,也慢慢領悟到,我跟食物之間的關係,其實影響了生活中的每個層面(對一個深信自己必須活在節食的煉獄中,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的人而言,這可說是一大成就)。
說來要感謝那個團體的成員,當她們看到眼前這個體重過重還頂著一頭髮捲的女人居然就是團體的帶領人,並沒有嚇得拔腿就跑,還在接下來的兩年裡,每個禮拜和我聚在一起,共同探索食物在自己生命裡所扮演的角色。後來,我又帶領了幾次類似的團體,接觸到好幾百位有類似處境的女性。一九八二年,我出版了第一本書《餵養飢渴的心》(Feeding the Hungry Heart),也開始在全美各地巡迴教學,包括阿拉斯加、明尼蘇達、佛羅里達和紐約等地。許多曾經發誓要把食物永遠鎖在櫃子裡,並把櫃子的鑰匙給藏起來的女性朋友們,如今居然願意開始吃一點東西了──不管是一碗、一片還是一口。此外,還有許多一直無法成功減重的女性,也在課程結束後發現自己衣服變鬆了、皮帶變寬了。
在我停止節食後,一年內,體重便恢復了正常,而且三十年來沒有變過。但這其中最讓我興奮的並不是身材變苗條了,而是我開始發現,活著原來可以如此輕鬆。儘管我不是很清楚,信任對食物的直覺,和信任那些比較不具體的渴望(例如對休息的渴望、對身體接觸的渴望、對意義的渴望),兩者間究竟存在了什麼關連,但我發現,我跟食物之間的關係,原來可以引領我去認識幾乎一切事物。
鈴木俊隆禪師(Shunryu Suzuki Roshi)說:要想開悟,就得一門深入。於是我想,要是我能一門深入,徹底地去探究我的飲食衝動,我應該能一一照見我內心的所有信念,包括我對於愛、對於活著、對於死亡、對於當下的種種信念。於是,我開始下工夫探究我跟食物之間的關係,至今已二十三年。
一九九九年五月,我第一次開辦了一項為期六天的閉關課程(當時並沒有打算再開第二次),以結合我最熱愛的兩件事,一是我對飲食疾患的研究,二是我多年來的靜坐禪修和靈性探究。我從一九七四年起開始學習靜坐,也曾經在寺廟和修道院裡住過,而且不斷地研習鑽石途徑(Diamond Approach)──鑽石途徑是透過心理學的方式來探索靈性,但不帶宗教色彩。時至今日,一聽到「上帝」二字,我還是會感到頭皮發麻,而「靈性」這兩個字,總讓我聯想起虔誠與苦修的畫面,但這樣的畫面,和我這麼多年來所收藏的大量毛衣和靴子似乎不大搭嘎(這樣講,老實說還太含蓄了)。如今的我,儘管還是有精神官能症,而且每天還會發作個十來次,但是至少,我目前的生活裡擁有更多片刻的滿足與自由,這一點,對從前的我,那個來自皇后區的胖女孩而言,是絕對無法想像的。因此,我希望把我這些年來的體悟與大家分享。
儘管如此,有件事還是讓我感到非常訝異。
什麼事呢?不是學生告訴我的那些關於暴食、節食甚至絕食的故事,也不是他們經歷過的創傷或受虐經驗。畢竟,類似的故事或經歷,我老早就聽說過了。真正讓我感到訝異的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飲食強迫症當成是心理和生理問題在處理,這樣做雖然沒有錯,但我發現,飲食強迫症其實也能帶領我們通往那光輝燦爛的內在宇宙。
第一次閉關課程結束後,學生們告訴我,他們還想要再回來上課,他們還想再體驗一次。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某段經歷。某年某月的某個午後,在瓜地馬拉的安地瓜(Antigua),我和我丈夫站在海裡,等著要觀賞日全蝕。當時,在場的還有好幾十人,大家全都戴上塑膠墨鏡,以免眼睛遭烈日灼傷。等到月亮現身,再完全覆蓋住太陽,我們一行人彷彿遭到了蠱惑,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後來,當日光再度亮起時,有人朝著月亮大喊:「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由於我們可以預測月亮的運行,我們是可以再來一次,而我們也的確這麼做了。我們現在仍然定期舉辦觀賞日蝕的活動。
在教導閉關課程時,我體認到,每個人對實相和上帝都抱持了一套基本的觀點,並且日復一日透過我們跟家人、跟朋友、跟食物的關係將這套觀點給表現出來。不管你相信的是一神論、多神論還是無神論,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只要是會呼吸、會思考、會經驗的人,對於神一定都抱持了某種信念。此外,母親對我們的照顧,是我們此生頭一次體驗到的、前語言的樣版經驗,無論我們感受到的是受歡迎、被排斥、被愛、被遺棄,許多人都會因此將我們與母親的關係以及我們對上帝的概念融合在一起。
無論我們有沒有覺察到或相不相信這些前語言的樣版經驗,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我們每天的生活,從世俗的到崇高的,從我們陷在車陣當中時的反應,到摯愛的人逝去時我們的反應,在在都反映出我們心底最深的信念。
要知道自己相信什麼,你只要專注就行了。專心地去看看,你平時是怎麼待人處事的,當事情的進展不順心時,你會有什麼反應。你重視什麼、你如何運用時間、如何花錢、吃飯。
只要肯這麼做,你很快會發現,你是否認為這個世界充滿敵意,所以你必須緊緊掌控住周遭的環境,好讓一切進展順利;你是否認為自己有所匱乏,所以必須不斷掠奪,才能夠存活下去;你是否相信,你無法忍受寂靜,一個人就代表孤單寂寞;你是否相信,感受自己的情緒你會慘遭滅頂,只有娘娘腔才會承認自己的脆弱,對愛開放是一個天大的錯誤。還有,你如何利用吃來表達上述的每一個核心信念。
如今,我一年會舉辦兩次這樣的閉關課程。許多初期的學員,儘管已經戰勝了折磨人的飲食疾患,體重也成功減輕了,但仍然繼續回來上課。因為,他們說,這項活動讓他們找到了回家的路,回到自己身上的路。
一本書的序(在本書則是前言),照理說應該要告訴讀者,這本書是寫給什麼人看的,這些人又為什麼應該讀這本書。但是,關於這兩點,我的看法或許並不公允,畢竟,在我看來,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關於飲食的迷思,因此每個人都應該讀讀這本書。只要你有吃飯,只要你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吃個不停,只要你會利用自己最想要擺脫的東西(例如各種癮頭、身心的不適、認為自己受到侷限卻從未加以質疑)來得到更多你真正想要的東西(例如祥和與寧靜、日常生活中的神聖感、對自己的身心靈感到自在),你就該讀讀這本書。還有,如果你曾經對生命的意義感到好奇,如果你曾經質疑或感覺自己被上帝給遺棄了,你也該讀讀這本書。
我這麼說,豈不是把所有生物都涵蓋進去了?
或許吧,但,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關於這件事,我的看法畢竟不夠客觀,況且,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見證並驚嘆於下面這件事:人與食物的關係,原來具有如此深遠的影響力和意義。
至於如何透過飲食,讓自己從痛苦中解脫,破解減肥的迷思,並見證到那光輝燦爛的存在,也就是許多人口中所謂的上帝,關於這些,我把我知道的幾乎都寫在這本書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