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十三年後我們吃什麼?
十三年不是很久以後的歲月,那時候你我都還活著,但是整個世界卻可能已經徹底改觀:石油因為供不應求而價格高達每桶二○○美元,海運成本或許高到使越洋的糧食貿易從此斷絕,台灣可能會陷入有錢也買不到糧的危機。
事實上,二○○八年春天石油價格達到每桶一二○美元時,台灣就暫停從美洲輸入玉米,改從中國大陸進口。
目前台灣每年自己生產一二○萬公噸的米,進口一○○萬公噸的小麥、二四○萬公噸的大豆,和四五○至五○○萬公噸的玉米。如果我們仍舊延續現在的休耕與廢耕政策,當糧食無法進口,我們要吃什麼?
假如我們所缺的八○○萬至八五○公噸糧食全部從中國大陸進口,台灣還能在政治上保有任何的自主性嗎?做為世界工廠的中國大陸,農地裡也匯聚著全球製造業的工業污染,從中國大陸進口的糧食,你能安心吃下肚嗎?
假如我們不努力搶救台灣的農業,十三年後我們吃什麼?
我們都知道地球是有限的,「未來」我們一定會面臨飲水不足、耕地不足、能源不足和一切有限資源的不足。但我們卻不知道那個「未來」就是「現在」,所有危機早已降臨。我們是溫水中的青蛙,水將煮沸卻還不知道。
二○○八年春天的全球糧食危機發生後,為了了解它的始末、原因和對策,我開始研究國外相關學術文獻,卻發現促成那場危機的主要因素都沒有消失,局勢反而愈來愈嚴厲。
為了解決這個危機,聯合國一群農業經濟學家建議擴大耕地、增加灌溉用水、加速基改作物的研發等,以便提高糧食增產速率,再創綠色奇蹟。
但是這個增產計畫所需要的耕地與灌溉用水根本很難找到,連石油也已接近它的最高產能,難再增產,但需求卻加速增長而持續推升油價。油價高漲對糧價有兩個威脅:(一)國外機械化的糧食生產靠石油,肥料的製造靠石油,糧食的國際貿易與運輸也靠石油,油價漲一倍糧價就漲一倍。(二)油價只要高於每桶六十五美元,生質燃料就有利可圖,油價愈高生質燃料的需求就愈強勁,使得更多的穀物被燒掉,也使得全球可供貿易的糧食銳減,加深糧食危機。
我們期待能源技術和基改作物的發展能及時解決我們的窘境。但是相關學術文獻卻顯示:我們消耗有形物資的速度遠超過科技發展的速度,在基改作物能耐旱、耐高溫、對人體無害且商業化量產之前,人類應該早已深陷糧荒之中。
回首看台灣,難免哀傷:面對全球糧食、飲水與能源危機,台灣政府卻仍任農村凋蔽,並且持續發展高污染、高耗能、高耗水的產業。
從農村到都市,從英國到台灣
我常被問到:工學院的教授為什麼願意花十幾年的時間研究農業問題,思考台灣農業的困境與出路?
我在劍橋學的是最先進的工程理論,但是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出身的農村。跟劍橋的朋友描述過自己童年的家鄉,所有人都非常羨慕,想不出來世界上有哪個城市既靠山、又濱海,還有一條寬闊的溪水流淌過四季如春的市區。他們更難以想像:世上竟有一個地方稻穀可以三穫,也可以生產熱帶與溫帶的各種水果,好像完全不受緯度限制。
農村是我永遠的故鄉,就像許多跟我一樣客居都市的二、三、四年級生一樣,我們在情感上的認同永遠屬於農村,而不是自己現在居住的都會。農村培育了我青春期各種的浪漫情感,使我愛上散文和詩詞,也使我在工學院求學時從來不曾中輟過手上的人文書籍。沒有農村,我就沒有辦法讓子女親自體會我心深處的情感。沒有農村,我們父子將有如陌路不能相知。
但是看著劍橋每條小溪都清澈無染,到處綠意青蔥,難免有些悲哀??我離台赴英時,故鄉的溪流已滿是家庭廢水和工業污染。倫敦泰晤士河因經年整治而看到魚,舉國為此歡慶;我卻想起:英國工業革命時,為了經濟而犧牲農村與溪流,直到把賺來的錢悉數倒回溪流去整治,才重新挽救了英國人自豪的鄉村。台灣正在重複英國當年的無知,我們可曾真的從歷史學會過任何事?
回國以後,被邀請去參觀當時農委會積極推動的「富麗農村」,在仿歐美而「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富麗農舍」旁,一個還沒上小學的男童硬要我去他的「停車位」停車,他那三、四歲的妹妹用粉筆在馬路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格子,然後伸手跟我強要了五十元。這景象嚇壞了我!農村還沒從觀光獲得實質的益處,純樸的童心卻早已成為祭品。我很難過,因為這不是我懷念的農村!與其要這樣的農村,我寧可它被工業和城市吞沒!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跟一位老農用閩南語閒聊。三分地的淨收入,一年有時候不到三萬元。我無知地問:「那麼辛苦,收入那麼少,為何不休耕?」他怨毒地盯著我:「你懂什麼!祖上留下來的地,能任它荒廢嗎?」
他的眼神還記憶猶新,卻在美濃這個農業大鎮到處看到賣田的廣告。我十分震驚:這裡歷來富有且民風保守,怎麼肯賣祖田?然後,一個外籍新娘廣告迎目而來,鋪滿一棟長條屋的側牆。我納悶:在客家庄裡娶外籍新娘,新郎和新娘怎麼面對親族和鄰里的議論?許久後我才了解這些廣告的意義: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後,台灣農村的社經地位加速墜落,連一向富庶的美濃都開始看不到未來。
政府總說台灣的農業沒有競爭力,但是留英的經驗告訴我:日本與歐洲要保留農村與農業絕不會比台灣更容易。於是,我開始研究日本與歐洲的農業政策、農業補貼,以及世界貿易組織的規範,也思索台灣的農業要如何走出困境。
這些研究讓我相信:如果台灣的政府、農業團體和消費者以各自的作為去支持台灣農業,我們還來得及搶救台灣的農業與農村,但是再晚就不可能了!
從白米炸彈到消費者運動
我常跟朋友說:如果我們這一代沒有機會挽救台灣,下一代將更沒有機會。二、三、四年級的這一代普遍還知道什麼叫農村,還有機會體認農村對台灣歷史記憶以及文化傳承的重要性。很多六、七年級從小在都市長大,沒有我們這一代的引導,恐怕很難體會農村在經濟價值之外的深刻意義。
韓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時,一位國會議員在會場外的圍牆上自焚,因而喚起全國更強而有力的農業保護共識。但這未免太悲壯了。我們需要的不是一位英雄,而是一場消費者運動。
二○○四年底楊儒門因為白米炸彈而入獄,我覺得他是為所有的台灣人入獄的。假如有更多的台灣人能了解農村與農業對我們的意義,而一起要求政府支持農業,或者以消費行動支持台灣農產品,他不需要入獄。
一位務農的朋友驕傲地告訴我:我以務農為榮,因為我養活所有的人,讓他們不需要看醫生。我希望藉這本書向那些一生無言地付出的老農致謝。
我想把這本書獻給楊儒門,和台灣所有即將覺醒的消費者。希望我們可以為子孫的未來一起努力,讓台灣因為我們而更美好。
推薦序
未來的糧食在哪裡?綠色陣線協會執行長 吳東傑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是彭明輝老師的大作,非典型農學院學者的經典論述,也是知識份子對台灣農村、農業和農民的三農問題最真誠的呼喚。
這幾年來,彭老師在農業議題的關注與用心,都讓許多人誤以為他是農經專家或鄉村社會學者。
彭老師的邏輯和系統分析能力,以及對人文的關懷,早在台灣防堵SARS的時候,他的功力大家就見識到了。SARS期間,他和社區大學的朋友編輯、整理對應SARS的手冊,其專業的程度也為大家所折服。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同樣展現了彭老師邏輯、系統分析的能耐。書裡引經據典,資料來源共有四五七筆;除了資料的翔實,更重要的是對於弱勢的關懷和全球趨勢的憂心。
彭老師在書中喟嘆:「台灣是個只有今朝而沒有明日的社會。」
七一七農民夜宿凱道時,彭老師在新竹的家中看電視,覺得電視的傳達是不夠的,就從新竹搭車北上到凱道現場,可見其赤子之心。
認識彭老師,並不是因為他的動力機械學術專業,而是緣於「農地休耕」。
一位大學教授願意關心社會已經相當不易,而挺身瞭解農業和關心農民且提出見解,更是難得。以生物觀點,彭老師應算是台灣社會的稀有物種。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是他毫無私心的把研究結果和蒐集的資料整理成大家可看、可用的公共財。
從農地休耕到WTO,彭老師一直呼籲台灣社會不要忽略WTO對台灣的影響。而WTO對很多人而言,只不過區區三個英文字母罷了。每當從嘉義市北港路往高速公路嘉義交流道時,就會經過一個以「WTO」為招牌的檳榔攤。心想檳榔西施和買檳榔的朋友,如何看待WTO?他們知道WTO對台灣未來的影響嗎?他們知道台灣加入WTO後,有一天美國西施也可以來台灣賣檳榔?
二○一○年八月,杭士基(Noam Chomsky)首度從美國來台訪問。這位被譽為「二十世紀全球十位最偉大科學家之一」及「當代全球最具影響力」的公共知識份子,在中研院公開演講中直陳,「美國政府口口聲聲反對恐怖主義,但其實全球頭號恐怖主義國家就是美國,受美國制約的台灣則是幫凶之一。」
而美國是怎樣看待台灣的?《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有段精簡的描述:
從二○○七年的瘦肉精事件到二○○九年的美國牛事件,許多人對於美國官員蠻橫、霸道的嘴臉印象深刻,更無法忘記台灣政府發言人唯唯諾諾的神態。
台灣跟美國的實質關係到底是什麼?次殖民地?還是外勞?
台灣的農業,歷經以農養工的工業化,以及WTO後,農地和農民皆告減少,甚至有些農民即將成為「末代稻農」。
海島型的台灣,四面環海,靠著賣力的加工和犧牲環境,累積而成出口導向的經貿實力。但也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譬如,糧食自給率只剩三二%,能源自給率更是微乎其微,只有三%。
沒有稻米,可以進口麵粉;沒有能源,可以進口石化燃料;但是,如果有一天飛機、船隻沒有燃料可用時,或是油價高漲,台灣還要進口什麼?甚至要問:我們要吃什麼?
生活在台灣的朋友,很難想像二○○八年的糧食危機。將近三、四十個地方、國家、地區,因為油價、糧價或是沒有糧食可吃而引起暴動。這當中,海地人逼不得已要吃泥餅。泥餅並不是餅乾,而是用泥土曬成餅狀。糧荒時,海地人就靠泥餅來維持他們的生活。
眾所皆知的「飢餓三十」。是誰造成他們的飢餓?
全世界的人口目前將近六十七億,有十億人口處在飢餓邊緣。
如果台灣不進口百分之七十的糧食,而我們依然可以自給自足,相信全世界的飢餓人口就會減少一些。
然而,糧食不僅是「吃飽未」,塞進嘴裡的東西,同時也成了啟動車子引擎的燃料,這就是生質能源。
進入嘴巴的糧食,依照每個人的身體機能來運轉、消化。
但未進入嘴巴的糧食,就複雜多了。糧食不僅是糧食,糧食也是政治。
甚至糧食可成為控制政權的工具,如糧食援助。反全球化的健將,印度Vandana Shiva博士更直言:誰控制種子,誰就控制國家和人民。目前,十大種子公司控制了全球種子國際貿易額的六七%。其中美國孟山都(Momsanto)
併購多間大大小小的種子公司,二○○五年併購全球最大的蔬菜種子公司Seminis後,全球佔有率已達二三%。第二大種子公司美國杜邦(Dupont)則在一九九九年吃下全球最大的玉米種子公司Pioneer後,如今全球佔有率達十五%。第三大種子公司瑞士的Syngenta全球佔有率達9%。前三大種子公司就掌控了四七%,且這三家種子公司更擁有全球大多數的基改種子市場。
彭老師書這本書即將完成付印之際,二○一一年三月,日本發生規模九級的大地震,連帶引發了海嘯,以及核能電廠輻射外洩。因核電廠輻射外洩必須遷離家園的環境難民,因海嘯而失去父母的海嘯孤兒……讓人再也分不清這是天災還是人禍。
資本主義的擴張經濟主導下,金錢掛帥,還總以為科技萬能,人定勝天。但是極端氣候以及難以測料的天災地變,一夕之間讓人類似乎變得渺小與無能。
日本這場地震,更引起台灣民眾的恐慌。潛意識裡,日本是個相當精明、善於管理的社會;但對於這次複合性的多重災難,卻顯得束手無策。
當地震、颱風、海嘯和核電廠輻射外洩一起襲擊台灣時,我們該如何面對?
毀滅性的天災還沒有發生在台灣,但賴以生存的糧食危機卻早已來敲門。
十三年後,我們要吃什麼?是彭老師對於台灣糧食危機的衷心警告。
糧食無國界,我們未來的糧食又在哪裡?
縱然科技如何發達,奈米仍無法取代稻米。
政治民主大家談很多,但是經濟民主呢?更何況生態民主?還有,我們經常忘了自問:活在台灣,快樂嗎?何嘗深思對勞工、土地、生態,甚至自己的剝削。越南新娘雖然遠嫁來台,但是越南在二○○九年HPI(快樂星球指數)是全球第五,亞洲第一。
新竹竹東的二重埔,由於靠近新竹科學園區,政府當局極力的要徵收、重劃。試想:難道科技不能和農村為鄰嗎?農村,不但是城市的過往,而且還要餵養未來的城市。
我們懷念農村,為的不是浮淺的「懷舊」,而是懷念一種人性中可貴的成分,以及有助於保留這成分的情境:包括大自然的情境、日常生活的節奏,以及人與人的互動模式。
禮失求諸野,如果連「野」也沒了?
近年來關注農村土地徵收及環境議題的詹順貴律師曾提起,有位農民感嘆說:什麼都可以進口,就是土地無法進口。
是農民的無奈,也是最沉痛的指控與呼喊。
寧可期待在野的天使,也不要執政的魔鬼。
一本書並無法一舉解決年深歲遠、複雜萬端的問題,但《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不僅分析問題,還提出問題的對策,期待台灣的農產品能以台灣之名成為品牌(nation as a brand),尋找台灣的出路。
正如羅馬俱樂部一九七二年所提出的《成長的極限》:
「羅馬俱樂部主張:即使人類的智慧無窮,地球上的資源畢竟有限,如果持續漫無節制的經濟發展,人類將會在二十至五十年內耗盡地球上的非再生資源,此後就難以維繫今天的生活水準與人類的文明。
羅馬俱樂部鑑於民主政治逐漸淪為跨國財團操縱的工具,而在決策上追逐短期利益,漠視長期的後遺症,他們決議從全球的長程發展的角度出發,集結跨領域的學術智慧,以便對全球目前的發展模式進行分析、預測與反省,以便對當前發展趨勢的潛在危險提出警告,並尋思更佳的替代方案。」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並非關起門來看待台灣的問題,而是把台灣置放在全球化的位置來思考台灣的未來,並以寬廣的視野穿透時空,企圖擘畫永續台灣的可能。
希望《糧食危機關鍵報告:台灣觀察》的關鍵數據和關鍵事實能召喚更多的熱情,如蚯蚓般耕耘、復育台灣和我們唯一的地球。
推薦序
人民得比政府有知有感 248農學市集創辦人 楊儒門
二○○二年台灣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時候,就聽到彭老師提到「十年之後,我們要吃什麼?」當時,不曉得有多少人關心這個問題,那時大家似乎都遺忘了我們其實生於農村的天性。最近這幾年,一系列的書籍討論糧食問題,從國際觀點出發的《糧食戰爭》,到日本丸紅經濟研究所所長寫的《糧食爭奪戰》,由日本的態度去看區域糧食問題。我的疑問是,那台灣呢?
日據時代以來,台灣因為先民的努力拓墾、開發、辛勤的耕植,得以自主提供糧食。戰後,台灣走向了工業化、科技化,進入服務業時代。但這些資金從哪裡來?如何調整人力供需和水資源分配?所以那時有了「肥料換穀、隨賦徵購、田賦徵實」的政策,試想台灣在日據時期,都是用現金買肥料、繳租金,為什麼要在國民政府來台之後,轉變成「以物易物」的方式?那時候是農民以一比一等重的稻穀交換肥料,但明明稻穀值錢多了,那是什麼樣的情景呢?現在的術語稱那是「新剝削」,就是以政府的力量掠奪農業。
當農業的產出被政府徵收,農民無法以種植過活,就只好出外就業,使得加工出口區和勞力密集的產業獲得充足的人力補給。我去拜訪田寮的產地,農友說這十年可用兩句話形容,那就是「孤掌難鳴」加上「孤枕難眠」。無論這一代的農友怎麼做,附近老一輩的人都不能認同;而附近人家只要有生養女兒,都不讓農友們接觸認識,怕嫁了之後要留在農村裡種田。
老一輩常講兩個笑話,一是「庄腳的電火柱嘸生腳,不然早就走了了啊!」,二是「拿筆比拿鋤頭還重」。聽了實在令人難過。
種植農作有許多必備要素,水資源是尤其重要的一環。而政府為了調配水資源,七十五年十月開始討論「稻米生產及稻田轉作計畫」,接續的是「水旱田利用調整計畫」,到民國一百年開始實施「稻田多元利用計畫」,在計畫的名稱裡都沒有看見「休耕」兩個字,其實執行的就是「休耕政策」。有多少人知道,水資源的利用必須根據法律的規定與限制。
根據九十七年公佈的水利法規定,水權使用的順序是,(一)家用及公共給水,(二)農業用水,(三)水力用水,(四)工業用水,(五)水運,(六)其他用途。但這最後卻有但書:「前項順序,主管機關對於某一水道,或政府畫定之工業區,得酌量實際情形,報請中央主管機關核准變更之。」
政府用政策讓農民慢慢離開家園、離開土地,並在同時大力宣傳「休耕補助」;而政府是如何協助和補貼農業,其實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大夥兒都矇上雙眼,假裝看不見而已。
現在因為國際上天災不斷、戰禍蔓延、氣候異常,使得作物歉收。油價上漲導致糧食被製成「生質石油和酒精」提供給車子使用,而大型糧商ADM、邦吉、嘉吉、路易達孚又從中作手,獲取不正的利益。基於以上種種因素,每年開春不管有沒有重大災害,糧食都會有一波重大炒作,導致全球糧價不斷上漲。
那台灣要怎麼辦?是不是要等火上身,才能有所知覺呢?依據農委會「糧食平衡表」所述,台灣的糧食自主率不到三成,長期以來,台灣都是依靠糧食進口來撐起「人民的胃」。依據民國一百年「稻田多元化利用計畫」推行會議議程,台灣的休耕面積是二十七萬二千公頃。台灣的可耕作面積是八十萬公頃左右。就有超過三四%的休耕面積。
承平時期,這可能是無所謂的事,但今日實屬多事之秋,這是不容刻緩的國家大事,只是政府和政客這時仍舊停留在討論要不要恢復休耕地,會不會太「不知不覺」了。
我之前寫過這麼一段話,希望透過不厭其煩的重述與叮嚀,能讓更多消費者比政府更有所感:稻穀收成對農民來說是實質收入。但是種稻過程卻是嘉惠整個環境與人民,農民在稻田裡放水,於是田裡的水會下滲,此舉具有補充地下水的功能。再來水會蒸發,過程中會帶走熱量,進而調整「地區的微型氣候」。白話來說,就是大家會覺得住在田邊比城市要來得「氣候怡人」。據研究報告指出,「一甲的水田,在夏天等於六百台家用冷氣,一年可以省下約兩萬度的電。」而氣候愈來愈不穩定的今日,聖嬰或恩索現象可能增加「一次性大雨或是豪雨」的出現機會與頻率。就水田或是耕地來說,田埂區隔了各個區塊、使之獨立,就某種程度上,有「滯洪」的功能。最後,有水就有生物,若農友用正確的方式種植,將有助於維持「生物多樣性」。
我們必須先有所感,才可能透過實際行動改變現況,共勉之。
推薦序
一起來關心吃飯大事 高雄縣旗美社區大學主任 張正揚
歷史的演進,常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千百年來,「食飽了沒?」一直是華人農村居民見面招呼時最常說的第一句話,很多人甚至將這樣的招呼方式帶到了城市,而變成一種不分地域的打招呼方式。這樣的招呼暗示著,在當時的背景下,吃飽是一件不容易達成的事,能夠吃飽自然是一件幸福的事。
但歷史演進迄今,同樣話語背後的意涵,卻有了天大的變化。當年話語的脈絡來自生產技術低落的農業社會,多數時候的收成仰賴老天爺的賞賜;但如今邁入二十一世紀,生產技術大幅提升,但過度開發、過度仰賴人為技術操弄自然,卻將人類逼近如同千百年前飽食堪慮的威脅。彭明輝老師的《糧食危機關鍵報告》要透露的正是看似足食,背後卻暗藏糧食匱乏危機的不爭事實。
彭老師任教於清華大學動力機械系,我大學念的也是機械系,但我們認識十多年來,頻繁的討論卻很少和機械領域有關。一方面是,我後來的工作和關注早已脫離機械領域;另方面則是,彭老師是位興趣廣泛而深刻、時刻緊追,甚至超前時事議題之人,這些關注,極大部份和我的工作和關注重疊。我們不討論機械,那談論什麼呢?
最早的時候,在上個世紀末美濃反水庫運動時期,我們討論「水資源管理」;接著隨著社區營造和社區大學的推動和發展,我們討論「社區自主發展」;然後,作為一所農村型社大而關注各種對於農村發展的影響力量時,我們討論「世界貿易組織對台灣的衝擊」;最近幾年,當我們的關注更集中於台灣農村發展的可能性,討論議題更變成了「有機農業、城鄉交流與農村價值」。當中還有一段時間,台灣發生「SARS」疫情,彭老師因此撰寫了「SARS防治手冊」而深獲公衛界肯定。我們可以從以上多元的議題,窺見彭老師其興趣和專業的廣度,以及社會參與的深度。
彭老師擅長從繁瑣的數據和現象中,在很短的時間內,分析並建立個別事件的聯繫,將原本可能深奧龐雜的事情,用平易的口語說出。二○○八年全球發生嚴重的糧價飆漲事件,引發了彭老師對此議題的關注和研究。不久之後,對於此議題,我們看到彭老師以極其憂慮的口吻大聲向社會提出看法。彭老師幾次報告時,我也在現場,於是我目睹了聆聽者往往在當下怔住,除了臉上浮現憂慮神色,根本無法立即反應。關於糧食問題的看法雖然分散而零星,但實則逐漸累積並擴大。在不遠的未來,供應台灣的糧食可能匱乏,而彭老師是少數對此提出嚴重警訊的人之一。如今,有愈來愈多消費大眾、學生團體,以及關心農業和農村等各類議題的非營利組織,邀請彭老師前往分享他對糧食議題的研究與發現。由於問題過於龐雜而嚴峻,知道的人似乎太少以致無法發展行動,因此需要以各種方式傳達這些重要訊息,遂興起寫書的念頭。《糧食危機關鍵報告》一書,就是其對糧食問題看法的完整版。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不僅相當程度爬梳現有的國內外資料,而且也將過往對於台灣農業和農村的思索,全部整合到書中。第一部「細說當前的糧食危機」,作者用五章的篇幅,分別闡述了糧食危機的各項原因與其發生過程,並上溯歷史,回顧人類史上,糧食和農業對於統治政權的重要性,以及農村是各國多麼重要的文化搖籃。第二部「不堪負荷的地球」,作者用另外六個章節,詳細分析在不遠的未來,人類就要被迫面對嚴峻的缺糧挑戰;這次挑戰,從土地、水源、氣候變遷、能源匱乏、新自由主義,乃至於個人消費習慣,都如何不利於糧食生產;而某些人寄予厚望的基因改造食物,其實不值得期待。第三部「永續的美麗島」中,作者用最後五章關注台灣,這個人口稠密,但有超過三分之二糧食依賴進口的亞熱帶小島國,在糧食供應上,如何較他國更脆弱,並就此提出他認為可能的因應作法,也以若干案例告訴大家,形勢雖然嚴峻,但是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
說真的,在台灣,我們不容易感受到缺糧的危機,除了鼓勵大吃特吃的價值觀,還有為數頗豐的過胖孩童,誰能將眼前的「足食」印象和「缺糧」聯想在一起?「糧食匱乏」似乎是距離我們非常遙遠的議題,這根本只會發生在某些容易發生暴動的國家;然而,上次糧荒因為發生時間短,又僥倖因為其他事件而未讓缺糧、搶糧事情進一步惡化,台灣幾乎沒有受到波及,雖然幸運,卻也因而失去了極好的關注與因應機會。發生於二○○八年的搶糧事件為期雖短且已落幕,事實上卻還未結束,更應該把它看成是大規模糧荒襲來的前哨。近來持續上漲的物價毋寧是提醒國人,這波糧食匱乏的力道正持續加強。
不論是國際環境與趨勢,還是台灣糧食政策與做法,都讓我們沒有理由在這個議題上樂觀。這意味我們需要有所行動了。吃飯一向是大事,《糧食危機關鍵報告》提醒大家這等大事背後的深刻意義。如書中所言,假使十三年後我們就必須面臨「吃的困境」,那我們此刻可做些什麼呢?
(本文作者是高雄市旗美社大主任)
推薦序
召喚行動的力量 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助理教授、台灣農村陣線發言人 蔡培慧
我一直期待這樣一本書,一本可以將台灣糧食議題超越農業範疇來談的書。
《糧食危機關鍵報告》正有如此企圖。彭明輝教授拉開了一張地圖,這張地圖勾勒出國際貿易、地緣政治、石油危機、氣候變異、基因轉殖、健康風險、糧食供應、農耕體制之間互相連動的複雜關係。綜觀本書,你會看到鼓吹自由貿易的世界貿易組織並不在意公不公平,石油產出的高峰期即將到來、氣候變異所造成的暴雨烈日導致糧食減產、基因轉殖的健康風險被主導基改作物的跨國財團所掩蓋、台灣糧食自給率遠低於歐陸先進國家……。
這幅末日圖像並非危言聳聽,二○○八年春天的世界糧食危機殷鑑不遠,它又在二○一○年底來襲,至今未見消退。糧食危機的原因複雜萬端,簡言之,為了因應石油短缺所發展出來的替代能源,也就是生質能,搶走了玉米、大豆。與此同時,極端氣候致使糧食大國澳洲、蘇俄歉收,原本就極不穩定的糧食供應更無法維持安全標準,若再加上各國限制出口、期貨市場炒作等人為干預,糧價一飛沖天。國際糧食市場波動,層層擴散,牽動每個人的神經。許多人轉而期待基因改造作物,不過當大自然無法自行切斷、連結的DNA,被科學家以人類的意志逕行轉殖之際,恐怕已將全人類帶入不確定的未來。更別提此波綠色革命的成果,技術與基改種子都以專利為名,掌握在孟山都等極少數壟斷集團手中。
彭教授質疑這些現象之際,也慎重博覽國內外期刊,爬梳基因轉殖科技從創造、試驗、量產到上市,管制乏力與輕易鬆綁的驚人事實。基改作物本是為了解決第三世界國家的飢餓問題,如今卻搖身為各項食品,出現在已發開國家的超級市場。身在台灣,只要走進任一超市,隨意拿起豆類製品,翻閱說明標示,多半可以看到「含基改黃豆」等字樣,基因改造食品早己脫離創造它的遠大夢想,透過市場機制悄悄滲透到日常生活。如同彭明輝教授的提問:基因科技究竟是「糧食危機的救星或勒索者?」
還記得二○○九年莫拉克颱風對南台灣造成的衝擊,這場巨變可說是極端氣候造成的典型災難,原本一年該落下的雨水,兩天內暴雨驟降橫生災難。人們總說節能減碳、環境保護是長遠的事、以後的事。然而,這些「長遠」、這些「以後」的反作用力卻已先一步到來。糧食危機,何嘗不是水煮青蛙臨近沸點的炙熱。全球化世界體系所形成的「遠端供應系統」,使人們遠離了真實的世界。當人們透過貨幣換取所需、當人們透過媒介理解世界,當人們處於相對豐厚的物質生活,人們很少去想像這一切從何而來?這一切透過什麼系統運作?也因此而經常身陷危機之中而渾然不覺。特別是全球化貿易之所以可行,在於其便宜的運輸,當石油愈來愈貴、「遠端供應」愈來愈不可行,人們首先想的是如何維持現存系統,因而替代能源成為不得不然的選擇,不管是生質能造成汽車與人搶糧,或是日本爆發的核能災難,在在告訴人們,盲目的追逐替代能源將永無寧日。問題非但無法解決還引爆另一個難題。糧食危機,人類無法超越的物理限制,逼使我們不得不追問,「需要」真的那麼多嗎?「欲望」真的永不滿足嗎?
嚴肅說來,我們處在一個人們不太信任國家機制,卻最需要公共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