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
定價:360
NT $ 130 ~ 252
  • 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
  • 原文作者:Rebecca Skloot
  • 譯者:賴盈滿
  • 出版社:遠流
  • 出版日期:2011-04-01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573267667
  • ISBN13:9789573267669
  • 裝訂:平裝 / 336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內容簡介

  她的本名是海莉耶塔.拉克斯,但科學家都稱呼她「海拉」(HeLa)。

  她是美國南方的貧窮菸農,罹患子宮頸癌後,腫瘤細胞被醫師取走,成為醫學史上最早經由人工培養而「長生不死」的細胞,她卻不知情。

  海拉細胞是研發小兒痲痺疫苗的功臣,協助科學家解開癌症、病毒和原子彈效應的奧祕,促成試管嬰兒、基因複製、基因圖譜的重要發展,並造就了總值超過幾十億美元的人體生物材料產業。現在海拉細胞依然持續繁衍,總重量相當於100座帝國大廈。

  然而這60年來,海莉耶塔埋在毫不起眼的墓地裡,沒沒無聞。她的家人沒有享受到細胞帶來的利益,甚至在她死後20多年才驚覺她的「永生不死」。她的女兒得知母親細胞的事,心中哀痛欲絕、充滿疑問:科學家算不算一直複製她母親?拿母親的細胞做實驗,她感覺得到嗎?既然她母親對現代醫學如此重要,她的兒女怎麼會付不起健康保險費用?

  作者史克魯特耗費十多年挖掘這段精彩歷史,記述拉克斯一家從震驚、憤怒到驕傲的動人歷程,也討論人體實驗的黑暗過去、醫學研究倫理的興起,以及身體組織所有權的法律問題。本書情感觸動人心、格局宏偉,細膩捕捉科學發現的高潮迭起,以及對人類的深邃影響。

作者簡介

芮貝卡.史克魯特(Rebecca Skloot)

  是得獎的科學作家,作品散見《紐約時報雜誌》、《歐普拉雜誌》、《發現》、《預防》、《魅力》等雜誌,曾任職美國公共廣播電台《電台實驗室》(Radiolab)和美國公共電視網《新星今日科學》(NOVA ScienceNOW)節目的記者,也是《大眾科學》雜誌的特約編輯。她的作品曾收錄在數本選集中,包括《最佳飲食寫作》(The Best Food Writin)和《最具創意非小說》(The Best Creative Nonfiction)。

  史克魯特曾任美國國家書評會(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副主席,在曼菲斯大學和匹茲堡大學開設非小說類的創意寫作課程,也在紐約大學教科學新聞寫作。《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是她的第一本書,出版後旋即成為紐約時報暢銷書。她目前住在芝加哥。更多介紹請見她的網站:RebeccaSkloot.com。

譯者簡介

賴盈滿

  1973年生,英國倫敦政經學院科學哲學碩士,譯有《麥田圈之謎》、《追蹤哥白尼》、《山中最後一季》《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陪父親走過癌症的一年》《愛書狂賊》(均為遠流出版)等書。

 

推薦導讀

海莉耶塔.拉克斯長生不死的生命

  海拉細胞(HeLa cell)是由一位子宮頸癌病人身上取出的組織,這是一個培養並存活快五十年的神奇人體細胞株,對醫學研究有很深遠的貢獻,但這細胞的由來卻鮮為人知。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Rebecca Skloot)是一位經常在《紐約時報雜誌》、《哥倫比亞新聞報》撰寫科學報導的作家,她在中學上生物課時就對這題目非常好奇,在偶然的機緣下開始收集資料,獲知這病人是一位名叫海莉耶塔.拉克斯(Henrietta Lacks)的黑人女子,便四處拜訪其後代,並透過她所展現的誠意與耐心,贏得拉克斯家人的信任。經過多年的交往,整理出這本內容豐富、感人至深的故事,同時對從事醫學研究與醫療志業的團隊提出發人深省的呼籲。看完這本書以後,深深覺得實在值得推薦給台灣的醫學界以及社會大眾。


  故事緣起於拉克斯女士在一九五一年到約翰霍普金斯(Johns Hopkins)醫院就醫,發現患了子宮頸惡性腫瘤,雖然接受放射療法,最後仍不治身死。當時婦產科醫師對早期診斷子宮頸惡性腫瘤的研究非常感興趣,一直希望能夠在實驗室裡成功培養癌細胞,以觀察腫瘤細胞的生態演變,便將拉克斯女士的切片送到細胞培養實驗室。實驗室主持人蓋伊博士(George Gey)正好是這方面的權威,在他和太太建立的良好實驗條件下,終於成功培養拉克斯女士的細胞。後來這些存活下來的細胞大量繁殖成功,在諸多劃時代的醫學研究上幫了大忙,對醫學的進步居功甚偉。

  作者在書中用心刻劃醫生與病人的不對等地位,尤其白人醫生與黑人女病人的懸殊地位所可能發生的問題。雖然醫生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治療,但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有時為了研究,做了一些平常不會做的手術,而且並未對病人或家屬好好告知說明。拉克斯女士的子女驚聞他們的母親居然有這種「長生不死」的細胞繼續存活,對於醫生從來沒有告知她們感到憤怒不平,有些家屬也希望有人能幫他們取得應得的財務補償︰「這不公平!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的家人卻窮得要命。如果我們的母親對科學這麼重要,為什麼我們得不到健康保險?」

  作者非常難得的是以一介白人女子,居然多次單槍匹馬走訪黑人貧民區,最後贏得拉克斯女士的子女們的信任,獲得許多珍貴的資料。她為了記載的真實度,刻意保留黑人慣用的口音及其表達方式,據實寫出他們的對話,甚至像「Johns Hopkins」(約翰霍普金斯醫院),黑人習慣省略兩個字最後的S,作者就照他們的發音寫成「John Hopkin」(強霍普金),種種細節都可看出她的用心。也因為她如此忠實地保留原貌,讀者更能感受到黑人在美國社會遭受到的困境、黑人與白人生活文化的隔閡,以及美國社會不平等的一面,尤其是黑人生病時的困苦更令人同情。

  這本書更重要的是作者藉著海拉細胞的故事,向醫界高高在上的醫療者或研究者的心態做一番深入檢討。她走訪當年曾經參與拉克斯女士病例的醫生和實驗室,也報導其他幾件轟動美國的案例,像是醫生從病人身上取得樣本、發展出珍貴的研究成果,進而申請專利獲得利益,然而有些醫生從頭到尾對病人隱瞞所有實情。作者也特別提出一位令人感動的血友病病人,他因為長期輸血,產生大量的B型肝炎抗體而未發病,眾多藥廠都對他的血液非常有興趣,出資購買他的血清做研究。經過醫師的解釋,他了解自己得天獨厚的體質,於是主動聯絡以發現B型肝炎病毒而獲得諾貝爾獎的布倫柏格(Baruch Blumberg),無條件供應其血清,使布倫柏格因此而發現B型肝炎病毒與肝癌的關聯,研發出B型肝炎疫苗,嘉惠了多少蒼生。

  不過作者也發現,當時培養出海拉細胞的主要功臣蓋伊博士夫婦,並未因為這個細胞得到任何金錢上的好處,甚至他的太太一直以義工身分工作,從未支薪。最令人感動的是,這位畢生從事細胞培養的大師,後來發現罹患胰臟癌,夫妻倆竟然興奮地召集所有實驗室同仁緊急待命,希望外科醫師開刀時可以取出一些腫瘤,培養出「長生不死」的「喬蓋」(GeGe)細胞。然而從全身麻醉清醒過來後,外科醫師告訴他,因為胰臟癌已經擴散到腹部各器官,只好馬上縫合,沒有取出任何組織,使他感到十分懊惱,充分描繪出科學家「研究至上」的可愛處。

  作者也報導美國一項罔顧人性的醫學研究。一九六○年代,關於受試者是否需要「知情同意」仍屬模糊地帶,當時有科學家將海拉細胞注射進監獄受刑人體內,卻未告知受試者。而持反對意見的醫師告發他時,學者的律師居然將這種研究與二次大戰納粹在猶太人集中營所做的非人道實驗混為一談,甚至在法庭上說︰「如果該領域的專業人員都這麼做,怎麼能稱之『違反職業道德』?」這位學者最後被判決停權一年,但令人震驚的是,他恢復職權以後,居然被選為美國癌症研究學會理事長,這也可以看出,研究倫理要到近四十年來才慢慢受到學術界所重視。

  持平地報導醫界因人而異的作風之後,作者也很嚴肅地探討人體試驗規範︰醫療與醫學研究一定要做良好的告知,要獲得病人了解以後的書面同意,才可以進行。至於有關研究引發的專利或金錢上的獲利,到底病人是否有權要求「分紅」,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決定。如果沒有科學家運用他們的智慧、毅力,投入時間精力及高科技的研究,不可能做出這種劃時代的創舉,也因此他們的榮譽與專利受之無愧。但非常重要的是,如果他們沒有盡到告知的義務,那就怎樣也站不住腳。事實上,雖然拉克斯女士的家屬據理力爭,最後她們也沒有因為海拉細胞得到金錢上的補償。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美國自從《健康保險可攜與責任法》(Health Insurance Portability and Accountability Act, HIPAA)這項保障病人隱私權的法案實行以來,醫學界就再也看不到以病人名字縮寫(如HeLa)來稱呼細胞的做法了。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這本書資料豐富,作者的文筆非常順暢,讀來趣味性頗高,同時又在倫理議題方面有非常好的論述。在讀此書的過程中,不覺想起過去台灣有關原住民抽血研究所引起的一些紛爭,也才了解連美國這麼先進的研究環境,都要到最近才發覺研究倫理的重要。這本書不只在知識層面很有價值,對於研究倫理的發展與探討也十分發人深省,對於社會大眾與學生,以及有心改善醫療環境、醫病關係和做好研究的醫師、學者,我都竭誠推薦。

賴其萬(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
(本文原載於《當代醫學》月刊二○一○年七月號第四四一期)

推薦導讀二

另一種不朽──關於海莉耶塔.拉克斯

  二○一○年二月,美國作家,也是生物、醫學報導的新聞工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Rebecca Skloot)出版了她生平的第一本書︰《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

  這本書尚未出版就已在美國書評界引起重視,並預計會對生物醫學界掀起極大的挑戰,因為它牽涉到一件將近六十年前的人體細胞分離物的「生物倫理學」探討,也反映了種族歧視和人體尊嚴的問題。

  第一株可離開人體連續培養的人類細胞

  海莉耶塔.拉克斯是何許人?她的生命何以能不朽?請注意她的英文姓名「Henrietta Lacks」前兩個字母合起來的「HeLa」這個字,就是生物醫學史上著名的「海拉細胞」(HeLa cell)。

  原來,海莉耶塔.拉克斯是一位維吉尼亞州克洛佛小鎮的年輕女性黑人,跟她的黑奴祖先一樣,在小鎮周邊的菸草田做農事,過著貧窮的生活。一九五一年,她才三十一歲,已有五個子女,因為子宮頸腫瘤被送到約翰霍普金斯醫院診療,只拖延了八個月就病逝了,但醫師卻發現,她的腫瘤組織中的細胞具有罕見的增生能力,可藉離體培養狀態保留下來,並以匿名發展成代號為HeLa的細胞株,這是第一株可離體連續培養的人類細胞。

  由於海拉細胞很容易在離體培養下生長,故以後保存在「美國標準菌種中心」(American Type Culture Collection, ATCC),並被科學家廣泛用來從事有關細胞學的研究,尤其是對病毒的研究。至今六十年來,她的癌細胞被分送到世界各地許多實驗室中,也能夠繼續生存,故被視為不朽、不死的細胞株。

  此細胞株不僅不會衰老致死,其增生速度更是異常迅速,至今仍被不間斷的培養、轉送(賣)。據估計,六十年來,海拉細胞在全世界繁殖的總重量,應已超過五千萬公噸,像一百座帝國大廈那麼重;而生醫界靠著海拉細胞直接或間接的實驗研究,對於小兒麻痺疫苗及許多病毒的研究都有不少貢獻,甚至於原子彈的效果、試管嬰兒、複製羊、基因圖譜的開發研究……,都有海拉細胞衍生下來的細胞參與其中。

  但問題是,海拉細胞被保留下來,又輾轉繁殖,販賣到世界各生醫研究單位使用,不僅未告訴生前的海莉耶塔.拉克斯,連她的家人也不知道。直到海莉耶塔死後二十年,科學家為了調查她的細胞為何可以不死、為何汙染其他細胞,而想對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展開研究,她的家人這才知道海拉細胞的存在。

  當時美國對黑人,特別是貧窮黑人的人權還不重視,生醫界的科學家們也抱著知識界驕傲的態度,根本沒人想到如今所重視的「身體組織所有權」(包括器官、組織、唾液、細胞等),所以即使海拉細胞對科學界貢獻很大,但海莉耶塔的先生和子女們,在缺乏知識和權利觀念下,不僅在當時,即使到今天,也沒有得到什麼利益。她丈夫得知事情的發展後,只能抱怨科學家:「他們背著我們,販賣我太太的細胞,撈了一票,這事我一想就嘔氣,我們都被利用了!」但對一位鄉下黑人貧農而言,他也不知如何去爭取權利,何況事情又已過去二十年了。

  精彩的敘事性非小說

  但十年前,大學讀生物、研究所念創意寫作藝術的芮貝卡.史克魯特,開始思考她的論文時,想到了海拉細胞事件。她其實早在十六歲時就讀過海拉細胞的報導,當時她的父親,也是著名詩人、傳記作家、小說家佛羅德.史克魯特(Floyd Skloot)正因疾病被送入醫院多次,飽受病魔摧殘的父親也被醫院的各種實驗藥物和治療弄得充滿怨氣、憤怒和挫折,芮貝卡在這時對醫院和醫藥的種種事情,有了很深的了解。

  本來無意成為作家的芮貝卡,大學讀的是生物,後來因有外語專長,學校勸她多修習寫作課程,進了研究所也攻讀創意寫作藝術碩士。大學時,她曾到學校實驗室的動物收屍所採訪,看見了許多同學對實驗過的動物屍體處理得相當不道德,她寫成文章在校刊登出,還被那些同學抱怨,並告到院長那裡去。學校畢業後,芮貝卡先後在許多著名雜誌擔任科學和醫學報導的撰稿人,這使她這方面的知識和見解更加強化。

  十年前,她開始思考將海拉細胞事件寫成一本書,但她不想寫成一本嚴肅的科學報導,也不想只聳動成拉克斯家族悲情的社會報導。她的目標是:要像一本小說一樣,有感性、角色和對話,但一切都是真實的;也就是說,這是一本敘事性非小說(narrative nonfiction)。

  但事情已過了五十多年,許多人物和資料都已灰飛煙滅,如何描述五十年前克洛佛小鎮當時的情況和拉克斯家人的生活背景?這是她的主要困難。因為海拉細胞的科學發展經過還有許多文獻報告可以查詢,但要復原五○年代的克洛佛小鎮卻缺乏資料。拉克斯家人貧窮,根本沒有相機照下任何家人或小鎮的照片。好在芮貝卡多次到克洛佛小鎮採訪時,意外得到一位退休高中圖書館員沃姿的幫忙,這位銀髮老太太靠著圖書館員收集、保存資料的本性,捧出一疊疊她的剪報資料夾給芮貝卡參考,資料夾裡有五十年前的當地報紙和教會通訊,有關於小鎮與人物的報導、照片,小鎮當時的建築、道路、氣氛等等詳細資料,後來都融入芮貝卡的寫作題材,這是敘事寫作必須的材料。

  生醫界不可輕忽的一本書

  採訪海莉耶塔的子女時,也引起芮貝卡許多感觸。拉克斯家的大兒子說:「如果我們的媽媽對科學那麼重要,那麼我們得不到健康保險?」芮貝卡接觸最多的是小女兒黛博拉,她捲入媽媽的細胞事件後相當震撼,也常身心交瘁地幻想著一些問題:科學家有沒有複製了她媽媽呢?他們侵染了媽媽的細胞,會不會傷害到她的細胞?或者把她的細胞射向外太空做研究?她的姊姊在十五歲因精神病死了,和媽媽的細胞有沒有關係?

  這些拉克斯家人的心聲,也是芮貝卡新書所要傳達的。這雖是芮貝卡的第一本書,卻以生動的小說筆法寫出真實故事,對照了庶民的貧窮、缺乏知識,和科學家與醫師對權力、知識的傲慢,也反映了五、六○年代種族歧視和對人體尊嚴輕忽的問題。最重要的,這本書可能會強化未來醫學界對人體分離物的權利觀念;病患或受檢者身上的唾液或細胞等,能不能無助或無知的就被醫院或醫師們拿去實驗或利用?在生物科技研發成果常有龐大利益商機浮現的今日,這本書的出版,對生醫界也是一面值得參考的鏡子。

王岫(前國家圖書館編審)
(本文原載於二○一○年二月二十七日《聯合報》)

前言

相片中的女子

  我牆上貼著一張相片,左邊破了一角用膠帶黏著,相片裡的女人我不曾謀面。女人望著鏡頭微笑,雙手插腰,一身套裝燙得筆挺,嘴唇塗成深紅色。相片是一九四○年代拍的,當時她還不到三十歲,淺棕色肌膚光滑如絲,眼神依然年輕慧黠,完全不曉得自己身體長了腫瘤。這個腫瘤將讓她的五個孩子失去母親,也將改寫人類的醫療史。相片下方是一行文字,表示女人名叫「海莉耶塔.拉克斯、海倫.拉恩(Helen Lane)或海倫.拉森(Helen Larson)」。

  沒有人知道相片是誰拍的,但它隨處可見,雜誌、科學教科書、部落格到實驗室牆上都看得到。不少地方稱她是海倫.拉恩,但有更多地方根本沒提她的名字,只叫她「海拉」。「海拉」這個代號指的是世上第一批長生不死的人類細胞;其實是「她的」細胞,在她死前幾個月,從她的子宮頸取下的。

  她叫做海莉耶塔.拉克斯。

  多少年來,我看著相片,心裡好奇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孩子到哪裡去了,還有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子宮頸細胞一直活著,每年有幾兆個細胞被人買下、賣出,包裝運送到世界各地的實驗室,她會有什麼想法。我試著想像她的感受,當她知道自己的細胞參與了最初幾次太空計畫,以了解人體細胞在無重力狀態的變化,並且促成許多重大的醫療突破,包括小兒麻痺疫苗、化學療法、基因複製、基因圖譜和體外人工授精等,她會有什麼感覺。我敢說,當她聽見自己的細胞除了在她體內,還有幾兆個在實驗室裡生長,肯定和我們大部分人一樣驚訝。

  目前有多少海莉耶塔的細胞存活在世界上,實在難以估算。有一位科學家說,如果將所有人工培養的海拉細胞放到磅秤上,他估計重量超過五千萬噸。這簡直是天文數字,因為一個細胞幾乎沒有重量。另外一位科學家說,如果將所有海拉細胞頭尾相連,可以環繞地球至少三圈,超過一億公尺。海莉耶塔身高最高的時候,也不過一百五十公分多一點。

  我頭一回聽說海拉細胞和海莉耶塔的事,是在一九八八年。那年我十六歲,在社區大學的生物課上,聽講師戴夫勒(Donald Defler)談起這段故事,當時距離海莉耶塔過世已經三十七年。戴夫勒老師個頭矮小,頭髮微禿,在演講廳前面來回踱步,操作投影機放映幻燈片。他指著背後牆上的兩張圖表,是細胞複製週期圖,但在我看來像是由霓虹色箭頭、方塊、圓圈加上我看不懂的詞彙組成的塗鴉,例如「MPF啟動蛋白質活化的連鎖反應」。

  我高一念普通的公立高中,結果沒過關,因為完全沒去學校。後來我轉到另一所高中,那裡有我喜歡的課程,獨獨少了生物學,因此我去修戴夫勒的課,補齊高中學分。換句話說,我十六歲,卻坐在大學課堂裡,聽著「有絲分裂」(mitosis)和「激□抑制劑」(kinase inhibitor)之類的名詞滿天飛,一頭霧水。
「我們必須把圖表全部記住嗎?」一名學生高聲問道。

  沒錯,戴夫勒說,我們必須記住圖表,對,考試會考,但這不是重點。當時的他只想讓我們了解細胞有多麼神奇。我們體內約有一百兆個細胞,細胞小到就算幾千個堆起來,也只有這句話尾巴的句點一樣大。細胞構成我們的組織,包括肌肉、骨骼和血液,這些組織再構成器官。

  顯微鏡下的細胞外觀很像荷包蛋,有蛋白部分(細胞質),充滿水和蛋白質,負責餵養細胞;還有蛋黃部分(細胞核),儲存了讓你成為「你」的所有遺傳訊息。細胞質和紐約街頭一樣繁忙,擠滿了各式分子與容器,不停在細胞各部之間來回運送糖類和酵素,並將水、養分與氧送進和排出細胞。細胞質內還有許多小工廠,全年無休製造糖類、脂肪、蛋白質與能量,讓細胞得以運作,並供給細胞核(也就是細胞的大腦)。你的每一個細胞都有細胞核,也都有一份完全相同的完整基因組。基因組指示細胞何時生長、何時分裂,也確保細胞各司其職,例如控制心跳,或幫助大腦了解你正在讀的這一頁文字。

  戴夫勒在教室前方來回踱步,告訴我們「有絲分裂」(細胞分裂的過程)讓胚胎長成嬰兒,也讓身體製造出新的細胞,以便修復傷口或補充失血。很美,他說,就像編排完美的舞蹈。

  分裂過程中,戴夫勒對我們說,只要有一絲差錯,就會讓細胞的生長開始失控。只要一個酵素沒有活性、一個蛋白質活化錯誤,就可能引發癌症。有絲分裂一抓狂,癌症就擴散了。

  「我們會知道這些,主要是研究養在培養皿中的癌細胞。」戴夫勒咧嘴微笑,轉身在黑板寫了幾個大字:海莉耶塔.拉克斯。

  他說,海莉耶塔一九五一年死於嚴重的子宮頸癌,但她過世之前,一名外科醫師取了她的腫瘤樣本,放進培養皿中。在那之前幾十年,科學家一直嘗試以人工方式培養人體細胞,卻始終沒有成功。海莉耶塔的細胞則不同,每二十四小時就產生全新一代細胞,而且不曾停止,成為首批可在實驗室培養的長生不死人體細胞。

  「海莉耶塔的細胞活在她體外的時間,已經遠超過活在體內的時間。」戴夫勒說。他接著說,走進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細胞培養室,只要打開冷凍庫,就會見到數以萬計甚至億計的海莉耶塔細胞,放在小瓶中冰存著。

  這些細胞協助進行不少研究,包括致癌與抑癌基因,以及治療皰疹、白血病、流感、血友病和帕金森氏症的藥物,並且用來研究乳糖消化、性傳染病、盲腸炎、長壽、蚊子交配,以及在下水道工作對細胞的壞處。海莉耶塔細胞的染色體和蛋白質也被科學家研究得鉅細靡遺,沒有一絲放過。這些細胞就像大、小鼠之類的實驗動物,成為標準的實驗耗材。

  「海拉細胞是過去幾百年來最重要的醫學物質。」戴夫勒說。

  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淡淡補了一句:「她是黑人。」說完便大手一揮,將她的名字擦掉,吹走手上的粉筆灰。下課了。

  其他學生魚貫走出教室,我坐在位子上想:就這樣?我們只知道這一點點?絕對還有其他故事。

  我跟著戴夫勒走到他的研究室。

  「她是哪裡人?」我問他,「她知道自己的細胞這麼重要嗎?她有沒有小孩?」
  「我也很想知道,」戴夫勒說,「可惜沒有人曉得。」

  下課後,我跑回家裡,拿著生物教科書跳到床上,在索引找到「細胞培養」,果然有她!但只有短短一句,在括弧裡:

  體外培養的癌細胞可以無止盡分裂,只要持續提供養分即可,因此是「長生不死」的。現存的細胞株有個驚人的例子,從一九五一年不斷複製至今。(這個細胞株名為「海拉細胞」,因為來自名叫海莉耶塔.拉克斯的女性的腫瘤。)

  就這樣。我查了父母親的百科全書,又查了自己的辭典,都沒有海莉耶塔。

  高中畢業之後,我進入大學攻讀生物學,到哪裡都遇見海拉細胞。組織學有它,神經學有它,病理學也有它。我用它做實驗,研究鄰近的細胞如何傳遞訊息,可是除了戴夫勒老師,再也沒有人提起海莉耶塔。

  一九九○年代中期,我有了第一部電腦,並開始使用網際網路。我搜尋她的資料,但找到的全是片段。大部分網站說她的名字是海倫.拉恩,有的說她死於一九三○年代,有的說四○、五○甚至六○年代。有的網站說她死於卵巢癌,有的說乳癌或子宮頸癌。

  後來,我總算找到幾份七○年代的雜誌,裡頭有她的報導。《黑檀木》(Ebony)雜誌引述她丈夫的話:「我只記得她生了這個病,然後她過世沒多久,他們把我叫去辦公室,想徵求我的同意拿什麼樣本,但我決定不要。」《黑玉》(Jet)雜誌說,海莉耶塔細胞每瓶要價二十五美元,而且有許多論文研究這些細胞,她的家人都不知情,因此感到相當憤怒。報導說:「他們覺得科學界和媒體占他們便宜,這樣的感覺在他們腦中揮之不去。」

  這幾篇報導都有海莉耶塔家人的相片,一張是她的長子坐在巴爾的摩家中的餐桌旁,看著遺傳學教科書;另一張是次子身著軍裝,抱著嬰兒,面露微笑。不過有一張相片特別突出,那是海莉耶塔的女兒黛博拉,她身旁圍繞著家人,所有人微笑相摟,眼神又亮又興奮,只有黛博拉例外。她站在前面,看起來孤孤單單,簡直就像事後貼上去似的。她當時二十六歲,長得很美,留著一頭棕色短髮,還有一雙像貓的眼睛,然而那雙眼睛瞪著鏡頭,冷漠又嚴肅。相片下方的文字寫道,海莉耶塔的家人幾個月前才發現她的細胞還活著,當時她已經過世二十五年了。

  所有報導都提到,科學家已經開始對海莉耶塔的兒女做研究,但拉克斯家族似乎不曉得研究目的為何,只說檢查是為了確定他們有沒有罹患海莉耶塔得的癌症。然而據記者表示,科學家研究拉克斯一家人是為更了解海拉細胞。報導訪問了她的長子勞倫斯(Lawrence Lacks),他想知道母親的細胞不會死,是不是代表他也不會死。不過,有一位家人自始至終沒有開口,那就是海莉耶塔的女兒黛博拉。

  等到我在研究所修讀寫作,我愈來愈執著於這件事,心想有一天非把海莉耶塔的故事寫出來不可。我甚至打電話到巴爾的摩的查號台,想找到海莉耶塔的先生大衛(David Lacks),但他沒有登記。我計畫寫一本傳記,記述海拉細胞和貢獻細胞的女人。她是女兒、妻子,也是母親。

  我當時沒有想到,但事實上那通電話是一個開端,讓我一頭栽進科學實驗室、醫院和精神病院的世界,展開一段歷時十年的探險,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包括諾貝爾獎得主、雜貨店員、定罪的重刑犯和一位專業騙子。我努力了解細胞培養的歷史與使用人體組織做實驗的道德爭議,經常被人懷疑圖謀不軌,身心都不斷「撞牆」,甚至參與了一場很像是驅魔的儀式。後來,我終於見到黛博拉,發現她是我見過最堅強、最有韌性的女人。我和她建立了很深的連結,然後在不知不覺間,我成為她故事中的一個角色,她也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們兩人的成長背景大不相同。我在白人為主、對信仰抱持不可知論的美國西北環太平洋地區長大,有著一半紐約猶太人、一半中西部新教徒的血統。黛博拉是信仰虔誠的黑人基督徒,來自美國南方。我談到宗教總是有所保留,因為覺得很不自在,黛博拉一家卻喜歡講道和信仰療法,甚至嘗試巫毒儀式。她在美國最貧窮、最危險的黑人社區長大,而我出生在寧靜安全的中產階級郊區,城市裡的居民多是白人,高中時全校只有兩名黑人學生。我是科學記者,所有超自然現象在我眼中都是「胡扯」,黛博拉卻深信海莉耶塔的靈魂還活在她的細胞中,所有接觸過的人都受到她掌控,包括我。

  「不然妳要怎麼解釋其他人都叫她海倫.拉恩,只有妳的科學老師知道她的本名?」黛博拉常說,「那是她想抓住妳的注意力。」這樣的說法可以套用在我生活的大小地方,例如我在寫書期間結了婚,那是因為海莉耶塔不希望我工作時乏人照顧。後來我離婚了,那是因為她覺得我丈夫妨礙了書的寫作。有一位編輯堅持我應該將書裡講到拉克斯家族的部分拿掉,結果離奇發生意外受傷,黛博拉說只要誰惹毛了海莉耶塔,就是這樣的下場。

  拉克斯家族挑戰了我對信仰、科學、新聞報導和種族的一切想法。這本書就是最後的成果。書裡不只介紹海拉細胞與海莉耶塔.拉克斯,還記錄了她的家人(尤其是黛博拉)的故事,以及當他們得知母親的細胞依然存在、是什麼科學技術讓細胞長生不死之後,如何努力面對真相的過程。

 

內容連載

一九五一年二月五日,瓊斯從病理科拿到海莉耶塔的切片結果後,他打電話給海莉耶塔,告訴她那是惡性的。海莉耶塔沒有告訴其他人,也沒有人問。她依然照常過日子,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這就是海莉耶塔,只要事情能夠自己應付,就沒必要讓別人操心。

那天晚上,海莉耶塔對丈夫戴伊說:「戴伊,我明天需要再去看一次醫生,他想做幾樣檢查,幫我開藥。」隔天早上,海莉耶塔再次來到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她走下別克轎車,告訴戴伊和孩子們不用擔心。「沒啥大不了的,」她說,「醫生會把我治好。」

海莉耶塔直接到掛號處,告訴櫃檯她是來接受治療的。接著,她在一份頂端註明「手術同意書」的表格簽名。表格寫道:

本人____在此同意,約翰霍普金斯醫院醫護人員於外科照護與治療期間,得視情況執行必要的手術和局部或全身麻醉。

海莉耶塔在空白處簽下名字。表格下方有見證人字跡潦草的簽名,海莉伊塔在另一行簽名。

之後,她跟著護士穿過長廊,來到有色婦女專用病房。瓊斯和幾名白人醫師幫她做了一系列檢查,比她從小到大做過的檢查還多。他們檢查了她的尿液、血液與肺部,還將管子插進膀胱和鼻子。

在醫院的第二晚,值班護士很早就讓海莉耶塔進食,好讓她隔天空腹。翌晨,醫師將她麻醉,進行第一次癌症治療。海莉耶塔長的是侵襲性腫瘤,因此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和當時其他醫院一樣,使用鐳(一種會發出詭異藍光的放射性金屬)治療她的侵襲性子宮頸癌。

鐳在一八○○年代晚期首次被人發現,美國報紙以頭版頭條讚揚鐳將「取代瓦斯和電力,還能治療任何病症」。鐘錶商在染料裡摻入鐳,讓手錶指針發光;醫師用粉狀鐳治療大小疾病,舉凡暈船到中耳炎都用。然而,細胞接觸了鐳就會死亡,因為小病而服用鐳的病人也開始喪命。鐳會造成細胞突變,有可能轉為癌症,劑量太高甚至會灼燒皮膚而使之脫落。不過,鐳也能殺死癌細胞。

一九○○年代初期,約翰霍普金斯醫院開始使用鐳來治療子宮頸癌。當時院內的外科醫師凱利(Howard Kelly, 1858-1943)前往法國,造訪發現鐳和鐳能消滅癌細胞的居里夫婦;他不曉得觸碰鐳的危險,將它裝進口袋帶回美國,之後更到世界各地收集鐳。到了一九四○年代,不少研究顯示用鐳治療侵襲性子宮頸癌比外科手術更安全也更有效,其中一份研究便是海莉耶塔的主治醫師瓊斯做的。

海莉耶塔接受首次治療的那天早上,一名計程車司機到市區另一頭的一間診所領了一個醫師包,裡面滿是裝在細玻璃管內的鐳。玻璃管分別放在一名巴爾的摩婦人手工縫製的帆布小袋內,這種小袋稱為布拉克板(Brack plaque),以發明的醫師命名,他也負責監督海莉耶塔的鐳治療;他後來死於癌症,應該是經常接觸鐳的後果。另一名和凱利同行、用口袋裝運鐳的住院醫師也死於癌症。

一名護士將帆布袋放在不鏽鋼盤上,另一名護士將海莉耶塔推進二樓的有色人種手術房。小房間裡擺了幾張不鏽鋼桌和大型手術燈,醫護人員清一色是白人,都穿著白袍、白帽、白口罩和白手套。

海莉耶塔不省人事地躺在房間正中央的手術台上,雙腳踩著鐵鐙,值班外科醫師華頓(Lawrence Wharton Jr.)坐在凳子上,面對海莉耶塔張開的雙腿,窺看她的體內,撐開子宮頸,準備處理腫瘤。在此之前,沒有人對海莉耶塔說泰林德打算取下樣本,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捐贈細胞,不過華頓先拿起一把利刃,從海莉耶塔的子宮頸切了兩片硬幣大小的組織,一片來自腫瘤,一片是腫瘤旁的健康組織,接著他將樣本放在培養皿上。

華頓將裝滿鐳的玻璃管送進海莉耶塔的子宮頸,縫在預定位置。他把裝滿鐳的一個小袋板縫在子宮頸的外表皮,再放另一個在旁邊。他在海莉耶塔的陰道裡塞了幾捲紗布固定鐳的位置,再替膀胱接上一條導尿管,以免要上廁所影響治療。

手術完成之後,護士將海莉耶塔推回病房,華頓在報告中寫道:「病人接受治療過程平順,離開手術房狀況良好。」又在另一頁註明:「海莉耶塔.拉克斯……子宮頸組織切片……交給喬治.蓋伊醫師。」

和往常一樣,一名住院醫師將樣本送到蓋伊的實驗室。蓋伊每回拿到樣本還是非常興奮,但實驗室的其他人都覺得新樣本沒什麼特別。這些年來,全球各地的科學家和實驗室技術人員不曉得試過多少樣本,也失敗了無數次。蓋伊實驗室的人員覺得這回也不例外,海莉耶塔的細胞一定和其他細胞命運相同,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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