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鮫

【導讀】

行走於新宿街頭，嫉惡如仇、強悍獨行的悲劇英雄
【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顧問】余小芳

　　大澤在昌，一九五六年三月八日出生於愛知縣名古屋市，東海高中畢業後，前後進入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及文化學院兩間大學，然而皆以輟學的方式黯然收場。其求學生涯受到美國冷硬派小說及日本少年漫畫影響甚深，因此創作的類型多以冒險小說、冷硬派、警察小說為主。

　　伴隨歐美冒險小說的引進，一些年輕作家嘗試地在六○年代後期零星創作日式風味的冷硬派小說；根植於生島治郎、大藪春彥、西村壽行、勝目梓等諸位人士被歸類於暴力特色的寫作方向和基礎，漸有作家於日本七○年代後期投入此類型的書寫行列，他們各自經營、描繪不同類型的冒險作品，致使文壇上洋溢著一股日式冒險小說的創作熱潮。

　　一九七九年，先前投稿未果、父親悄然辭世衝擊著大澤在昌的心靈，當時〈感傷的街角〉獲得第一屆小說推理新人獎，對於他的創作有著極大的鼓舞作用；大澤在昌時年不過二十三歲的年輕小夥子，該作中登場的主角佐久間公是名律師事務所的失蹤人口調查員，其以年輕族群為主要描寫對象，貼合作者的人生歷練及個人對冷硬派風采的想像，相較於苦悶沉重的成人世界，刻鑿在文句中的氣息挾帶著青澀和未熟的特質。

　　八○年代日本冒險小說的代表作家首推北方謙三。當時文壇仍習慣以撰寫短篇為起始，漸次轉為長篇寫作的形式，然而北方謙三以充斥暴力場面的長篇作《弔鐘□□□□□》出道，爾後推出《眠□□□夜》、《檻》、《渴□□街》（台譯《慾望街頭》）等作品，一舉拿下日本冒險小說協會大獎、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等獎項，其中《檻》更入圍直木賞候補作，使得他的聲勢水漲船高。與北方謙三書寫路線相仿的大澤在昌，在力求突破之時，創造出打工偵探系列；主角是一名十七歲的高中生冴木隆，跟隨開設偵探事務所的父親做事，以輕快的筆調塑造青春歷險的風味，彌漫著濃烈的動漫特性，既包藏冷硬派原有的特徵，卻又顯得愉悅輕鬆。

　　可惜得獎之後，此後十年間的作品，依然未能讓大澤在昌的知名度顯著提升。直至《新宿鮫》於一九九一年榮獲第四十四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與第十二屆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並獲選為JICC出版局（後改為寶島社）舉辦的專家票選年度第一名，才讓他聲名大噪，而同系列第四作《無間人形》於一九九三出版，並奪下第一一○屆直木賞。

　　八○年代日本英雄式冒險小說轉為九○年代日式冷硬派小說，大澤在昌無疑是個重大推手。一般對於歐美冷硬派小說的印象，通常是以私家偵探馳騁於某個城市的殘酷街頭為主，他們凝視著底層社會的罪惡和苦情，以冰冷的目光看盡社會的不合理現象，入世、叛逆且深深理解人性，同時秉持正義的原則來維護其生存社會的秩序。然而大澤在昌所形塑的鮫島系列，脫離作者原本擅長描繪的六本木，轉而以東京都的新宿區為書寫舞台。

　　新宿區的歌舞伎町是個繁華喧鬧的生活天地，外來者和當地居民群聚相混，白天與夜晚的生活樣貌不盡相同，由於深夜仍燈火通明、人潮洶湧，素有「不眠之街」的稱呼；其聚集著電影院、聲色娛樂場所及酒吧等，合法及違法的活動同時混雜於這個空間內為一大特色。想要在新宿街頭存活，必須熟悉的便是刑法和暴力這兩套法律。

　　在絢爛擾攘的街道上，被安插於此的不是私家偵探，而是一名被黑道深感恐懼而稱為「新宿鮫」的落魄孤獨警察體系人員；鮫島警部行走於新宿區歌舞伎町，是個不講求人情義理、誓死嚴正守護該地的浪漫騎士。他通過國家公務員第一種考試，是為特考組菁英成員；二十四歲時，以警部補的身分被任命至新宿署實習，二十五歲畢業於警察大學，其階級已提升至警部；然而不投靠任何派系，卻無端被捲入爭鬥之中，又因握有警方高層的秘密信函而被放逐至新宿署的犯妨課，至三十三歲依然是警部，階級未有晉升之跡象。由於同事隱約察覺其對抗日本警察體系的意念，導致沒有任何刑警願意和鮫島編列於同一組，於是其以單槍匹馬、特立獨行的姿態馳騁於殘酷市街內，雖則為公權力的化身，卻以一己之力衝撞著日本腐朽黑暗的警察組織，試圖以其利牙咬啃、吞噬新宿街道的罪惡。

　　擁有敘事明快、伏筆巧妙之特性，鮫島系列其他引人注目之處，是以小說背景和角色魅力風靡廣大讀者；重要角色的雕塑，讓主角無奈苦澀的背影置入些微溫暖的氣味。鮫島警部於三十六歲的年紀登場，蓄留著長髮遮掩著頸背的刀疤，透過每日例行的慢跑維持削瘦結實的好身材，他秉持剛正不阿的性格穿梭於高度凝縮犯罪的空間，彷彿欲違逆自己宿命般地隻身奮鬥著。作者給予他最殘酷的命運，同時賜給他最柔情的牽掛，讓鮫島和小他十四歲的年輕女搖滾歌手晶交往；這名女性活潑直爽，有時刁鑽蠻橫，卻能適時展現成熟的性格。另外，犯犯課的課長桃井有著「死饅頭」的稱號，因為十四年前的交通事故而變得陰沉不已，然而於緊要關頭展開行動和顯現魄力，足見內心的警察魂未曾死盡。

　　在流暢的劇情中，搭配合宜的人物角色設計，弒警事件中彰顯了新宿的生活樣態，揭發警察內部的黑暗面，並於鮫島警部出入歌舞伎町酒館的身影，坦蕩直率的犀利目光中，透視深沉的哀嘆及真相。種種的寫作筆法和人生經歷的結合，突破日式冷硬派既有的特質，不再單純描寫犯罪與暴力，而是進一步安排人性的糾結和共鳴，同時一反警察小說的沉悶緩慢印象，再納入大澤在昌以前幾乎沒有的動人情節，《新宿鮫》著實是等同作者之名的雷霆萬鈞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