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成仙：道教的終極關懷

自　　序

導　　言　修道成仙：生命的理想還是幻想？

第 一 章　神仙：道教所追求的生命終極境界7
一、引言
二、「神仙」釋義
三、神仙思想之源起
四、老子的長生久視之道與聖人境界
五、莊子的真人世界
六、列子的神仙王國
七、《太平經》中的神仙世界
八、劉向《列仙傳》中的仙
九、葛洪的神仙觀
十、司馬承禎的神仙觀
十一、吳筠之仙論
十二、《道教義樞》中的神仙位業說
十三、《鍾呂傳道集》中的五等仙與陽神說
十四、杜光庭的四等仙論
十五、白玉蟬的三等仙論
十六、王重陽修心見性成仙的思想
十七、《淨明忠孝全書》中的仙論
十八、孫汝忠《金丹真傳》中的三等仙論
十九、劉一明的五等仙論
二十、陳攖寧的仙學
二十一、蕭天石的新道學
二十二、李玉階的第三神論
二十三、結語：暫時的結論

第 二 章　修道：道教對生命終極境界的追求
一、引言
二、理論基礎：老子的道論與修道思想
三、修道之階：莊子的修道漸法
四、頓超直入：文始派的修道頓法
五、雙遣兼忘：重玄學之修道觀
六、性命雙修：全真教的修道思想
七、急頓法門：天帝教的昊天心法
八、結語：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第 三 章　入世與出世：道教的修道人生
一、引言
二、入世與出世：兩種人生態度
三、神聖與凡俗：宗教徒的兩重世界觀
四、「入世∕出世」之義涵：道教修道的觀點
五、「出世修行」：修道的出世態度
六、「入世修行」：修道的入世態度
七、超世與化世：得道成仙的應世心境與濟世情懷
八、結語：出入如如

第 四 章　超凡、入聖與登真：道教的生命超越哲學
一、引言
二、存在的反思與超越
三、生命的超越與境界
四、宗教的兩重世界觀與兩種超越
五、道教對人生的洞察及其人文關懷
六、道教的生命超越之道
七、超凡：生命超越的起點
八、結語：選擇窄門

結　　語　修道成仙：超越與回歸

附　　錄　崇真修道集

參考文獻

導言

修道成仙：生命的理想還是幻想？

　　元馬端臨《文獻通考》總評道家之術云：

　　按道家之術，雜而多端，先儒之論備矣。蓋清靜一說也；煉養一說也；服食又一說也；符□又一說也；經典科教又一說也。

　　雖說道術雜而多端，然其核心問題實僅止一端，李養正先生有一評斷曰：

　　老莊哲學不過是道教吸取來文飾其教的，符□禁咒不過是一種迷信方術……只有神仙信仰才是其核心內容，去掉神仙信仰，也就不成其為道教了。

　　也就是說，不論道教的教義及道術如何雜而多端，其核心就是神仙信仰。

　　神仙崇拜是道教信仰的核心，是道教異於其他宗教最顯著之處。卿希泰先生主編之《道教與中國傳統文化》一書，對道教的基本信仰與教義有如下的歸結：

　　綜觀歷代道教諸派的學說，其中所包含的基本信仰及教義，大體可歸納為四個主要方面：一、最高信仰與教理樞要──道；二、多神崇拜與齋醮懺誦、符□道法；三、修練成仙與多種煉養術；四、以忠孝為軸心的倫理說教。這四點中，多神崇拜與修煉成仙，可謂道教的兩大信仰，這兩大信仰又可歸結為一，名曰「神仙信仰」，它是道教倫理的基石，而道，則為統攝後三者的總樞。

　　此一表述可謂學術界一般的共識。儘管在某些教外之士的眼中，神仙不過是中品，它雖高於下品的符□禁咒，但卻遠低於上品的老子。 然而，修道「成仙」的確是道教的宗教理想，而「仙」則是道教信徒所嚮往的最高境界。

　　問題是：作為道教的核心信仰，「修道成仙」究竟是生命的理想還是幻想？

　　關於這個問題，李申先生說：得道成仙只是一種荒唐事，一種無法實現的夢想。 李豐楙先生說：神仙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湯一介先生則認為追求不死成仙是一虛妄不實的目標，只能帶給人們某種精神上的安慰和麻痹。

　　神話學家袁珂先生視此追求長生不死之事與神話同屬幻想虛構，他稱之為「仙話」。「仙話」之主要內容乃幻想人能與仙人打交道，最後並藉由仙人之引導而昇天成仙。這是透過昇仙的幻想勝利，來對抗人類生命的必死性。袁先生進一步論斷說：「道教建立以後，那種專以煉丹修行、服食采補為能事的後代大多數仙話，更是等而下之，少有可觀了。」

　　「長生不死而成仙」作為道教的核心信仰與宗教理想，若終究只是一種荒唐事，一種永遠無法實現之虛構的幻想、夢境，那麼道教的信仰基礎在根本上也就徹底破產，而其外顯的一切文化形式也就更不足品論了，因為那只不過是毫無實質內涵的華麗文飾罷了。依此而言，整個道教的歷史發展不過是一部自我麻醉的成仙幻想史。如此，有關道教思想文化的研究充其量只剩下考古尋幽之趣味，至於道教的宗教信仰，也不過就是人們逃避人生苦難的心靈安慰劑罷了。

　　暫時撇開這些慷慨激昂的論調，讓我們重新檢驗「修道成仙」這個理念。「仙」或「神仙」確實可以說是道教信仰的核心觀念，但它同時也是意義最紛雜、最曖昧不清的觀念。因此，道教以「得道成仙」為最高目標的概括性陳述，基本上雖說並沒有錯，但由於「仙」字意義的紛雜，這樣一種大體而言的概括性說法，也就顯得不夠確實。對此紛雜的義涵若無法釐清，則一切概括性的評斷，無論是贊成（視之為可實現的理想）抑或反對（視之為幻想）的觀點，都可能是各言其說，完全不相應。

　　一般對道教「長生不死而成仙」的批評，究其實無非是對「肉身不死而成仙」之說的攻擊。然而，「肉身不死而成仙」之說，不過是「長生不死而成仙」的其中一個內涵而已，不應一概而論。李申先生批評得道成仙只是一種荒唐事、一種無法實現的夢想之時，其實指的就是「肉身長生不死而成仙」之說。在其《話說得道成仙》一書中，他在詳細分析了肉體長生不死的荒謬之外，又援引王重陽「真性不亂，萬緣不掛，不去不來，此是長生不死也」之說來印證其所謂「神仙說的破產」之論。 但他似乎忘了，王重陽之說指的恰是「長生不死而成仙」的另一種內涵。如此一來，李先生對神仙信仰之評斷實非中肯，換言之，他並沒有把問題說清楚。若果真如此，則神仙說並沒有破產，問題出在如何理解「神仙」一詞的涵義，這點務須辨明，否則不只沒有釐清問題，反倒徒增困惑，大大影響我們關於道教思想文化的確實瞭解與合理論斷。

　　若「長生不死而成仙」之內涵紛雜多端，莫衷一是，令聽聞者喪失信心而無所適從，則此核心信仰終究難逃破產之命運，這或許也是道教信仰於歷史發展中日趨沒落的一個重要原因。

　　宋代思想家黃震評斷葛洪《抱朴子》神仙長生不死之說「獨誤天下後世之愚不肖者。」 究竟「修道成仙」之說是否真如黃震等人所說的「誤天下後世」？換言之，「修道成仙」究是理想或是幻想？其關鍵還在於「神仙」一詞之內涵問題。對這個問題，若不能徹底釐清，則不獨「誤天下後世」，也可能因觀念上的混淆不清而導致道教神仙信仰理論基礎的崩潰。本書之主旨即在釐清「神仙」一詞之內涵，從而檢劾「修道成仙」之可能性。

　　本書共分以下四章：

　　第一章〈神仙：道教所追求的生命終極境界〉，主要在於釐清「神仙」的諸多意涵，透過史上重要仙論之梳理，展示其多元內涵，歸結其重要特質，並檢劾其可能性。

　　第二章〈修道：道教對生命終極境界的追求〉，主要在於展示道教追求成仙的理論基礎及其諸多修道法門。人若欲成仙必須得道，得道方可成仙。人未得道時只是一介凡夫，一但得道就成仙了，得不得道乃成仙之關鍵。「得不得道」是有關修煉功夫的問題，透過如何的修煉過程方能得道成仙，此番修煉功夫即稱之為「修道」。既言修道，即是有道可修，是故，修道以道作為基礎。然何謂「道」？對此問題的回應就是「道論」。「道論」與得道成仙的「修道」功夫論，即是本章之內容。

　　第三章〈入世與出世：道教的修道人生〉，探討在修道過程中所涉及的人生態度，一般表述為「入世與出世」的問題。「入世」與「出世」是經常被對列並舉的概念，然其內涵卻是多義的。在嚴格的意義上說，人的在世存有即是「入世」──進入這個世界而活在世上（出生），而當人不再存活於世上時，也就是真正的「出世」──離開這個世界而不再是一個在世存有（入死）。要言之，出生即入世，入死即出世。然而，當吾人仍是一「在世存有」而又言「入世∕出世」之時，則另有其特殊意義。此時所謂「入世∕出世」之實質內涵，乃指一種面對在世存有的人生態度。就道教修道的觀點而言，「入世∕出世」其義有二，其一指修道的兩種不同方式，其二則指得道成仙的應世心境與化世度人的情懷。

　　第四章〈超凡、入聖與登真：道教的生命超越哲學〉，主要在闡釋道教的生命超越之道。道教追求人而仙的修道歷程，其所展現的實質內涵即是「超凡→入聖→登真」的生命超越哲學。「得道成仙」是道教的核心信仰，成仙是一個道教信徒所追求的宗教理想，一個道教信徒追求「得道成仙」，這是一個捨凡入聖登真的過程。人生在世而求修道成仙，此即彰顯道教的生命超越精神。

　　最後作一簡要詰語：〈修道成仙：超越與回歸〉。「修道成仙」作為道教的終極關懷，其所標舉的是一種解決存在困境的生命超越精神，亦即從超凡、入聖到登真的安身立命之道。此一生命超越之道同時也是向吾人本心真性的回歸，超越即是回歸，最終即是最初，那是一個完美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