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戚戚焉
我國自古以來,就把「心」和「腦」混為一談,以致重視心而輕忽腦,甚麼事都想在心中、記在心中、恨在心中、苦在心中、怒在心中、喜在心中,傷心、痛心、驚心、醉心、癡心、分心、貪心,個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皆由心臟而發,而且概括承受,所謂「心有所感」、「心領神會」、「心痛欲絕」、「心想事成」等等,一切思維記憶、知覺感應、心猿意馬、心嚮神馳,莫不導源於心。所謂「心者;智慧之舍也、神明之主也、形體之君也、情欲之生也、感情之源也。」這些認知,皆由前賢先輩的啟□而來,成為中國哲學上的術語,如《荀子》云:「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又《朱文公文集》云:「人之一身知覺運用,莫非心之所為。」以致將真正發生功能的「腦」反而拋諸腦後,張冠李戴,約定俗成,竟成了國人將錯就錯的特殊範例。
依據《內經》所言:「心者乃五臟六腑之大主,主宰各腑臟進行之協調活動。」所以心可分為「有形之心」,即是心臟,輸送血液之泵浦;「無形之心」,就是心靈,非常抽象,與心臟毫無關聯,只是把一個人的思想、意識等無形無據的精神現象,用「靈」字加諸心上,侵佔了腦的職能,而且顯得神秘莫測。
其實,我們的頭腦才是感情、思考、智慧、記憶、慾望等等的反應中心,它是由被稱為「神經元」的神經細胞所組成的神經系統的司令台,其功能有二:一為控制並協調身體的行動、和體內穩態的變化,如心跳、血壓、體溫等;其二就是精神活動,如認知、情緒、感應、記憶、愛惡、學習等。由於我們的頭腦中有十二對神經,各司其職,如嗅神經、視神經、聽神經、動眼神經、面神經、副神經、滑車神經、三叉神經、外展神經、舌咽神經、迷走神經、舌下神經,這十二對神經,分佈在大腦、中腦和小腦,發揮了維持生命活動的各種功能。
但是,我們習慣上把種種情緒反應歸功於心臟,如道教覺修宮《養真集》中所云:「人只一個心,向外是情、向內是性;順去是識、逆來是智。」佛教《觀音經》中所云:「念念從心起,唸佛不離心。」儒家孟子《盡心篇》云:「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這是把一切感覺與反應均歸納於心,好像跟頭腦無關,久而久之,大家說習慣了,自然就以「將心比心」、「心心相應」替代了原來應該是「將腦比腦」、「腦腦相應」,人們只說心中難過、心裡牽掛,沒有人會說腦中難過、腦裡牽掛,把對的變成錯的,錯的反而變成對的了。
還有一句很重要的話:「心有戚戚焉」,也是以心代腦的典型句子,源出《孟子梁惠王》,原文是「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其意是說聽了夫子的話,我的心裡很有感觸、感動、同感,心動、共鳴。與《論語述而》中的「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的「戚戚」是作憂懼、不安、悲戚、憂慮的解釋有別,如果「小人長戚戚」與「心有戚戚焉」的戚戚作同樣的解釋,那就值得商榷了。
既然大家都以心代腦,那只好統一說法,將外在的和內在的情緒變化都歸結於心,因而由於「心有戚戚焉」,遂不斷衍生出許多精神上、心理上的演化,影嚮到我們正常的生活方式和意識型態,依各人的體質和觀念的情境,釀成許多深淺不同、良窳有別的感覺和感慨,屢見不鮮和耳熟能詳的現象,多達四五十種,例如成就感、幸福感、安全感、存在感、榮耀感、親切感、滿足感、優越感、使命感、信任感、穩定感、充實感、責任感、正義感、認同感、方向感、平衡感、溫柔感、驕傲感、價值感、參與感以及無力感、恐怖感、憂鬱感、荒謬感、失落感、危機感、罪惡感、自卑感、孤獨感、焦慮感、挫折感、疏離感、幽默感、空虛感、壓迫感、小氣感、疲勞感、名利感、需要感、老來感等等,不勝枚舉,這許多感觸,都像蟻蠅附腥、飛蛾撲火一般,充塞在我們的精神領域,糾纏著我們的生活境界,有利有弊,有益有害,誰也無法迴避,所以我們必須善加應付,妥為取捨,萬勿隨意「心有戚戚焉」,才是養生處世、待人接物的正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