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論(選錄)
(一)筆者曾於七十九年撰成《唐代文人的園林生活──以全唐詩文的呈現為主》一書。於其中深深了解到園林自唐代開始,已成為中國文化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首先,因為它的興盛,使它成為中國生活傳統中非常重要、非常普遍、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環境背景。富豪權貴固然可經營廣大宏偉的山水環境,普通的市井小民、乃至貧賤之家也可以在房屋周圍種植花木,以盆山盆池布置成簡易小園,如《吳風錄》所載:「雖閭閻下戶,亦飾小山盆島為玩。」其次,這麼普及的生活環境,和在其間活動的人之間必然產生緊密的互動關係,深深地影響著他們生活的形態,甚至影響他們的人生看法、選擇和天人觀。再其次,具體生活中的各個部分又是互動的網路,這樣一個生活環境所籠罩下的各種活動,都可能在無形潛默之中受到其中山水氛圍的移化,進而產生文化意義上的深刻影響。
基於這樣的認識,明瞭園林與園林生活的研究不能僅止於唐代這個中國園林開始興盛的階段,更應該研究中國園林史上最典型也是進入藝術高峰時期的宋代。因此延續唐代既有的研究成果,期望能藉由本書清晰地論明宋代園林的文化意涵,展現中國文化特色在宋代園林中實踐的情形。
(二)金學智在《中國園林美學》中提到:「在宋、元特別是明、清時期,古典園林藝術臻於鼎盛和升華的階段。」而宋代是這個階段的起步和出發,可說宋代是中國園林進入藝術化典型化的重要時期。張家驥的《中國造園史》對於宋代園林便有這樣的評論:「『鬱鬱乎文哉』的宋代,不但是繪畫藝術中山水畫的成熟與高度發展時代,也是造園藝術中模寫山水達到最高水平與最佳狀態的時代。」由此可知,宋代是中國園林史上的一個重要的轉型、突破的時代,也是明清園林更加發展的重要基礎。基於這樣的園林史意義,基於和上一點結合所產生的文化史的意義,對於宋代園林一個更全面的研究便成為深入認識中國文化全貌所不可或缺的重要課題。
(三)當代研究中國園林的學者專家在中國園林史的研究上已有豐富的成果。尤其自宋代開始,因為資料漸多,以及一些可見的園林遺跡,使得研究的成績愈見精準、具體和豐碩。然而,相較於明清時代,宋代尚未出現系統的園林理論專著,學者可採用的資料多見於筆記叢談和傳記等一類史料,以及極為稀少模糊的園林遺跡。但是基於第一點所論,園林因為與生活日常息息相關,成為情思觸發的重要時空背景,故而發為詩詞文作的情形相當普遍。因此,詩文資料實在蘊藏著非常豐富的中國園林訊息,是研究園林者一個非常珍貴而重要的資源。而宋代延續著唐詩發達的餘緒,詩歌創作仍然十分旺盛,作品眾多,而且又有新興的詞作。金學智《中國園林美學》也說:
宋詞和唐詩的區別之一,幾乎可說是有無「園林情調」。但是到了宋詩中,有些作品的「園林情調」則相當濃……宋詩中這類寫景作品的「園林情調」,與其說是受了宋詞的同化,還不如說是取決於宋代宅園數量之多,園林美的普及面之廣。
姑且不論唐詩與宋詞的區別之一真否在於園林情調之有無,但是宋詩與宋詞作品中充滿了園林情調則是確實的。那麼,研究宋代園林若遺漏或忽略了其文學作品這一部分的資料,則是相當可惜的。因此作為一個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者,尤其是身為一個對中國園林有所了解的中國文學研究者,便應該、也有責任來整理宋代大批的文學資料,配合上其他相關的史料,來呈現宋代園林更完整、更全面的風貌和文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