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誓約

專文導讀

隱含於「瀕死經驗」之中的《地獄誓約》
文∕黃羅

　　提及推理小說這種類型文學，世人多半認為英語系的英、美兩國是其發展重鎮。若要嚴格追究起來，早在一八二九年就發表《維多克回憶錄》的法國作家維多克（Vidocq），其實曾給予「推理小說之父」愛倫坡寫作的靈感與養分。細說一百六十多年的推理史時，儘管大家屈指數來盡是柯南．道爾、克莉絲蒂以及艾勒里．昆恩等英、美大師，然而法國作家卻不曾缺席過，不斷有人才躋身一席之地，例如一八六六年寫出《勒滬菊命案》的艾米爾．加伯黎奧，此人有「法國推理之父」的稱號；《歌劇魅影》的原作者卡斯頓．勒胡，寫過史上第一本長篇密室推理《黃色房間的秘密》；若論知名度，創造出怪盜亞森．羅蘋的莫里斯．盧布朗當然更是無人不曉。不過如果要從娛樂性來圈選的話，崛起於九Ｏ年代的葛紅杰（Jean-Christophe Grang憿^才是法國推理作家當中的第一人。

　　一般而言，文字能影像化和所提供的娛樂效果是呈正比，正如恐怖大師史蒂芬．金、「科技驚悚小說之父」麥克．克萊頓和「法律驚悚小說之王」約翰．葛里遜等人的小說之所以陸續被搬上大銀幕，原因就在於娛樂性奇佳無比。話說回來，葛紅杰作品的娛樂效果究竟有多高？至今七部小說就有《血色河流》、《祕石議會》、《狼之帝國》被拍成電影，另有兩部正在籌備中，連法國影壇重量級的名導盧貝松都來參一腳，還以《血色河流》的主角為原型自創故事拍了續集「赤色追緝令２：末日審判」，商業性之高由此可見一斑，故事主題可將讀者拉到一個匪夷所思又驚魂不定的虛擬空間去，是故宣稱葛紅杰乃「法國的驚悚之王」絕對當之無愧！

　　從作者論來看，每個寫作者都宛若在扮演神的角色，創造出屬於自己的亞當、夏娃與毒蛇，並賦予他們糾葛不清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之時空舞台。葛紅杰也是如此，他以自身攝影報導雜誌編輯的資歷走遍北極、蒙古、非洲等地，因而奠定日後小說裡遼闊時空背景的基礎；他擷取美國冷硬派小說的精髓，把筆下的亞當塑造成行動派英雄。以發表於二○○七年的第六部作品《地獄誓約》為例，主人翁馬太．杜瑞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念頭的刑事局分隊長，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像苦行僧一樣藉著禁慾和過量工作來鞭策自己（現在）；他年少時在羅馬念過神學院，原本以當神父為職志，後來受摯友路加影響決定休學，並參加志工團體踏上盧安達這塊土地行善，結果目睹一連串種族大屠殺的慘狀而精神崩潰，從此成為他記憶中揮之不去的夢魘創傷（過去）；《地獄誓約》故事一開場是路加自殺未遂，馬太不相信同是教友的至交會尋短，於是發誓要一步一腳印查出路加自殺的原因，他採取的策略是重新調查路加手上偵辦的幾樁命案，哪知最恐怖的死亡陷阱正等他自投羅網（未來）……馬太就像背負十字架的進階版「菲力浦．馬羅」，他用精神分析學理論來解讀「著魔」乃「精神分裂症」而非「魔鬼附身」；馬太是不折不扣的現代硬漢，即便被一路追殺而差點慘遭毒手，他依然打落牙齒和血吞，跑遍法國、瑞士和義大利等國家，硬是要把夏娃從毒蛇口中救出來。至於誰是那條毒蛇，誰又是夏娃呢？這我就得封嘴避談了，免得壞了各位看倌的閱讀樂趣。

　　在葛紅杰「神之國度」的謀殺舞台上，這一回他在《地獄誓約》中置入兩個非常重要的戲劇性元素，其一是「惡魔崇拜象徵」，其二是「瀕死經驗」。首先，故事裡發生的連環兇殺案，都留下了惡魔的印記；身分成謎的變態殺人狂，犯下史上最瘋狂也最精細的殺人手法，讓屍體腐爛的程度正如波特萊爾的︿腐屍﹀所言：「充滿藝術性，展露出美學層次，有如立體主義繪畫，將物品不同角度的面貌呈現在同一個畫面裡……」詩句中所謂的畫面，自然是指遍布惡魔崇拜象徵的被害人屍首。再者，世人對「瀕死經驗」的認知多半是靈魂出竅且通過隧道，然後進入一個光明燦爛的場所或花園，並在正面的情緒中回想快樂往事。然而葛紅杰卻反其道而行，構思出完全不同的「負面瀕死經驗」──當事人在隧道盡頭沒見著亮光，卻處在帶紅色的黑暗中；他們見到的不是親友充滿關懷的臉龐，反而是受盡苦痛折磨發出呻吟的面孔。換言之，不安和恨意取代了愛和憐憫，所以病人甦醒後個性丕變，變得焦慮、好鬥而危險。這些奇蹟復活的「黑暗子民」（或稱「地獄過客」），成了正邪兩方──梵蒂岡宗教警察和恐怖教派「魔鬼奴」──追尋的對象，至於兩造的動機為何，這即是《地獄誓約》全書最神秘的關鍵。

　　其實說穿了，《地獄誓約》講的是一個二元對立的故事，光與影、善與惡、生與死、天使與魔鬼的決鬥，參與其中的人非得選邊站不可。自從二○○三年的《達文西密碼》問世並大賣之後，以宗教聖戰為主題的驚悚小說一時蔚為風潮，甚至如今仍方興未艾。而葛紅杰的《地獄誓約》不僅延續了這股熱潮，他甚至另闢新徑，刷淡了神話的色彩，融入精神分析學的辯證剖析，並試圖將人性極惡的一面推至極限，令讀者觀之猶如經歷一場慘絕人寰的地獄之旅，堪稱是繼《達文西密碼》之後最具創意和衝突性的宗教類驚悚小說。尤其書中描寫的火山爆發和不時出現的滂沱大雨（特別是暗夜中彷彿有下不完的雨），在在讓人聯想到有山雨欲來之勢的末日異相，這般駭人意象難怪會引發電影製片家的高度興趣，小說才出版一年後就被簽下版權籌拍中。

　　在此請容我提出一些個人建議：如果各位持有虔誠的宗教信仰，那麼在翻開本書之前請先默念「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或「願主與我同在」，恭請神明保佑你在閱讀過程中百毒不侵、百魔不擾；倘若是無神論者，那我只能請你自求多福了，畢竟這真的是一場危機四伏、無（邪）惡不作的地獄之旅，一旦跨入第一頁，就再也難以抽身了。最後，請再容我多言幾句，讀完本書讓我馬上聯想起一部非常有名的電影……可是請原諒我賣個關子，因為我真的不能再透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