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之光

譯序

辛如意

　　與此書邂逅是在初秋時節，喜歡飼養小動物的我，偶然發現這本以老鼠為主角、歷時整個秋天在進行搬遷之旅的冒險小說，於是好奇參與了牠們的歷險。以往接觸動物題材的文學作品，主角常設定在幾處定點活動，或是配合情節作短程冒險，而這部作品的特色，則是讓三隻老鼠邁著小小步伐，不斷向前進、不斷變更場所，最後抵達理想的目的地，完成悠遠漫長的大旅程。

　　故事的開端，是鼠爸、達達、奇奇這父子三鼠住在河畔，原本過著平靜愉快的生活，達達相信自己會安然度過一生，死後化成雨、匯成小流，與喜愛的河川永遠融合為一。不料東京都建設局欲將河川暗渠化，開始整地施工，牠們只得離開家園，展開驚險的搬遷旅程。途中遇到天敵襲擊、惡霸修理，被大水追得亂爬亂竄，甚至在人類的疏忽下，險些釀成天倫悲劇。一連串的突發狀況，緊張、冒汗、驚心動魄，令人陷入緊湊情節中無法自拔。

　　《川之光》原載於〈讀賣新聞〉晚報，自2006年7月連載長達九個月，以報紙小說的性質來看，讓可愛小動物來挑大樑實屬罕見，但在連載中，即獲得各方極佳的迴響。作者松浦壽輝表示在構思《川之光》時，希望這是一部能跨越不同年齡層的作品。的確，從角色的個性設定、可愛逗趣的對白來看，似乎像是青少年文學的領域，但從字裡行間卻可發現，其實是在喚醒大人們逐漸淡忘、曾想追求心靈原初的、純淨的一縷明光。

　　松浦壽輝目前任職於東京大學總合文化研究科、教養學部超域文化科學科，身為大學教授及法文學者，在學術研究及評論著作方面成就斐然。同時，還致力於小說和詩等文藝創作，曾以小說《花腐》及《半島》分別獲得芥川賞、讀賣文學賞等多項殊榮。《川之光》的筆觸輕快而溫馨，與過去作品呈現耽美、鬱愁的風格截然不同，作者期待表達的，「是一部彷彿聽見河面響起雨音的小說」。

　　連載前，松浦壽輝曾接受〈讀賣新聞〉（二○○六年七月十八日）訪談，提到從小喜愛大自然和動物的題材，長久以來希望能寫相關作品。昔日閱讀葛拉罕姆．斯尼肯《柳林中的風聲》、理查德．亞當斯《海底沉舟》等名作，確實也給予《川之光》深遠的影響。

　　《川之光》反映了作者對自然之美的渴望，像是對東京近郊的原生風景，有許多細膩而優美的描繪。不過書中真正的主題，卻是藉著弱小動物的溯河旅行，來探討追尋生命光輝的意義。作者感受生命的脈絡，宛如川流不息的河水，老鼠們熱愛河川，將生命寄託在追尋這條河。而河始終擔負引導旅程的角色，是牠們的心靈依歸，可以不惜一切，在無數暗夜中前進、前進、勇往直前。即使生命如微塵、過程如幻旅，不能放棄、不該放棄，唯有抵達真正的歸屬地，才能徹底安心，踏實面對生命。

　　此書讓我著迷的原因，不僅在於對生命追尋的熱切表現，老鼠父子間的親情互動，是最讓我最動容的地方，這也是全篇最引人入勝的描寫。認真可靠的鼠爸打頭陣，樂天派的奇奇居中，乖巧懂事的達達負責殿後，隨時保持隊伍順序，一路跑跑停停，互相扶持度過各種考驗。此外，在作者的巧思安排下，儘管平凡的都市即景，也變得鮮活起來。例如描寫三鼠搭公車的過程，開關車門、靠站駛離，不時冒出小插曲，讓人會心一笑之餘，留下更多有趣的想像空間。

　　在此非常感謝聯經出版公司對《川之光》的厚愛，讓譯者有幸引介這部小說，也誠摯感謝主編黃惠鈴小姐、編輯王盈婷小姐，以及負責國際簽約事宜的莊惠薰小姐，承蒙各位編輯為此書如此奉獻熱忱及心力，實在感激不盡。

　　沉醉在幽默歡樂、緊張刺激的情節中，卻不時感受靜淌的河水，傾訴著對生命的淡愁。昔日飼養黃金鼠，那咕隆滾倒的模樣歷歷在目，讓我對此書愛不釋手，留下溫情無限。

後記

〈寄讀者們〉松浦壽輝

　　這部作品，是描述老鼠一家在河畔安穩生活，被驅離巢穴後，如何溯河尋找新天地的冒險故事。

　　我在寫這部小說時真的很愉快，每當老鼠們陷入危機，我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等脫困時又如釋重負，內心跟著暖洋洋。我為達達的勇氣感動、為奇奇的可愛會心一笑，在歡笑和淚水中振筆疾書。到頭來，當我在街上散步時，甚至瞪大眼睛注視街頭的牆角和警察局，心裡想：達達牠們現在該不會躲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旅行吧？

　　內人曾說，達達和奇奇、鼠爸，全有我的身影。「總而言之，感覺就像是你的現在、過去、未來，還是說一種自我或本我、超我……」等等，表達諸多奇妙的（有點失禮的？）見解，反正她平時會說些莫名其妙的高見，不需掛在心上。儘管如此，她還是一起幫忙構思故事情節，或模仿老大的怪腔：「怎麼樣，你就是小奇奇啊？」，讓我笑得東倒西歪（她演起來真的很嚇人）。諸如這些情況，當我在寫作過程中，內人一直給予鼓勵，必須向她由衷致上深深的謝意。

　　三隻老鼠或多或少是我的縮影，不過有關作品中如何自我設定，其實有個人的考量。那就是透過整篇故事不斷流淌，始終引導三隻老鼠旅行，牠們熱切所愛、始終強烈企盼、甚至不惜託付自己命運的象徵——換句話說，就是河川。我認為，這條河最終就是我自己。我，化成河流淌於故事中。或許筆者的說法過於包裝自我，似有略帶尊大之嫌，然而在寫作過程中，依然不時有這種感受。

　　故事舞台設定在東京郊外，風景是參考我居住的武藏野地區，還拜借一下朋友的形象，不過並非全照實地或真實人物作描寫。不，唯有一個角色例外，那就是以真名登場、我所飼養的獵犬妲米。假如妲米懂得人語，相信牠一定會說某些話，因此在故事裡為牠描寫幾段。

　　劇情中，東京都建設局曾伐木迫使小動物搬遷，強行在河面上鋪蓋建路，但現實中，市政府似乎格外重視環境，不再為築路而蠻橫進行施工，恣意破壞河川或生態系，這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此外，對照動物學或植物學的知識，或許文中有不太合乎科學的描述。由於這是屬於動物寓言式的故事，多少有些不符實情，還請多多海涵。

　　當我戰戰兢兢提出想寫有關老鼠旅行的小說時，在所謂的「報紙小說」中是屬於異例的題材，讀賣新聞文化部卻爽快應允，貴部人員的寬宏大量，讓我相當感動。讀賣新聞文化部的諸位同仁、尤其是陸續承接原稿的山田則史先生，以及為每回連載描繪精美插畫的島津和子小姐（慶幸多數插畫得以重新刊載於本書中），再次致上誠摯的謝意。這份感謝的心，還必須獻給中央公論社編輯打田泉小姐，以及書籍設計的中島馨小姐，她們為此書的單行本出版可說是不遺餘力。此外，連載當時收到多方讀者的鼓勵來信，也藉此誠表深厚的謝意。

　　我從小一直夢想能寫這種故事，終於有幸得以圓夢，實在欣喜無比。我的生涯已漸漸看到終點，可是還有太多事情必須完成，因此，或許永遠不會再寫這樣的作品。現在我希望能好好珍惜有限而無常的時光，以自己習慣的方式努力充實人生，受周圍親友的善意和親切支持，在動物花草的撫慰下，盼能一天天盡心活過——我認為這段過程，就像悠遠漫長的溯河之旅。儘管如此，我們是否真能找到安棲之地？——追求川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