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文字都是單音方塊字,乍看好似簡單,但從字音、字形、字義和筆畫看來,卻也頗為深奧複雜。單就一部《辭源》或《辭海》來說,收容單字均在一萬五、六千字之譜。即就日常使用的來講,至少也在四千七百字左右;加上備用字和罕用字,大約總在八千字以上。在此浩若煙海的字林中,即使熟讀經史的飽學之士能夠確保完全不致弄錯的,為數恐怕不會太多。因為中國文字在形音義等方面變化多端,不但容易讀錯,也容易用錯;不但會寫錯,也會認錯。
不論讀書或講話,偶有讀音錯誤或是誤用別字,都會使人有刺耳的感覺。同時也會使人對你的學識程度打一個折扣;甚至引起人家相當的輕視。容易發生錯誤的辭字,特別以讀錯的部分所佔比例為最高,究其原因不外兩端:其一是單憑直覺、念其形似某字之音,或者逕念其半邊的音;其二是以訛傳訛,聽到別人怎樣念,也就跟著照樣念。日久成習,也就深信不疑,不再感到有查字典的必要。
我國文字的形成乃以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假借等六書為本;而六書之中則以形聲字為多;以比例來估計,大約佔百分之八十。形聲字多為左形右聲(如銅、楊)、上形下聲(如嶽、霧、芳)、下形上聲(如忠、烈)三種。至右形左聲、外形內聲、內形外聲等三種則少見。
近代根據形聲原理創製鎢、銻、鐳、鈾、矽、碘、氫、氧、氮等新字,形聲字更有增多之勢。因此一般人更多有讀半邊字的傾向:遇有不大認識的字,而上下左右有半邊字似曾相識的,便根據形聲原理逕讀其半邊字的音。有邊的讀邊,無邊的讀中間。其中往往也許巧合,誤打竟然誤中。但是,弄巧成拙不幸當場出醜的恐亦在所難免。偶然弄錯一、兩個字似乎並不打緊。祇是日久成習,別字脫口而出;在一些場合之中,便不免貽笑大方,災情慘重了。
所以遇到生字不會讀的,寧可多查字典;不要自作聰明,胡亂讀音,鬧出笑話,被人目為別字先生。其次,同一個字用在某處讀某音、作某義,用在別處讀一種音、作另一種解釋的也很多。此外,中國文字常有某兩個字彼此只差一、兩筆,或僅某一筆畫稍稍有長短高低之別,看起來很相像,而讀音和字義卻迥然不同,尤應特別留意辨別,以免受魯魚亥豕之譏。
談到念別字、寫別字和用別字,的確不能說不是一個值得警惕的問題。祇是錯讀、錯寫和錯用者漫不經心,懵然不自覺而已。例如對讀音不求甚解的來說:「病入膏肓」的「肓」本念「荒」,卻被認為「盲」因而誤讀為「忙」;「海市蜃樓」的「蜃」本念「甚」,卻被看作「脣」因而誤讀為「純」;「啞然失笑」的「啞」本應讀作「俄」,卻誤讀為「亞」;「罰鍰」的「鍰」本應讀作「環」,卻誤讀為「爰」。
再就字形或字音略為近似,以致讀錯或寫錯的說:「床笫之間」的「笫」往往被誤認為「第」;「雨過天青」的「青」往往誤為「晴」;甚至「歸根結柢」的「柢」往往被誤作為「底」;「拈花惹草」的「拈」往往被誤作為「粘」……不一而定。這些舛誤不單祇出諸販夫走卒之口,即仕宦名流、專家學者有時也難幸免;不但常見於若干報章雜誌,有時竟赫然出現於電視廣播及公文書信之中。豈不令人浩嘆!
即就筆者本人坦白地說,雖然也曾幼讀詩書,長為人師(幸尚不曾任教國語文),但有些常見的辭字也會以訛傳訛、積非成是,因而荒腔走調,貽人笑柄。至於寫錯、用錯恐亦在所難免。如此一想,不禁為自己的淺學感到吃驚!因而深感到「活到老學到老」的真諦。所以最近三十年來,對於國語文著實地重新下了一番功夫。平時遇到或聽到可疑的辭字,必定一一記下,然後翻查辭典;非弄個「一清二楚」決不罷手。用心無他,退而求諸己,以免陷人覆轍而已。
本書之作純在為青年學生著想,為其矯正一般文字應用上或有的錯誤。這不是在編辭典,也不在研討文字學。依照筆者的愚見,文字乃是整個文化的基本。為求復興中華悠久的文化,必須從提高國語文教學的水準入手。不但對在校學生加強國語文教學,並且普遍對社會青年補充文字正確的認識與矯正。今日切要之圖不在復古或以章句小學作騷人墨客式的消遣,而是著重於大眾文字知識的正確化與普及化。
筆者不敏,本著教育工作者的胸懷,以為矯治並預防一般對於文字的疏失,不失為復興文化基礎最重要的一環。故先後以三十年時間,蒐羅了許多易於讀錯、用錯、認錯、寫錯的辭字一一窮加辨別糾正。可以說這不是學究式的自我陶醉,而是希望對一般青年能提供一些有益的協助。因不惜於遍讀今古百家書籍之中,特意吹毛求疵,尋找一些容易限於錯誤的辭字,分別就音形義等方面作一番訂正的功夫,才予以輯入本書。
為求訂正一字,必須遍查各種字書。在此工作過程之中竟然發現了一個怵目驚心的事實:原來坊間書肆出版的「國語辭典」雖然都標榜著「標準」、「最新」等字眼,但其內容不只別字連篇,有的竟集別字之大成。本書所列的別字有很多是從這些「辭典」中校勘出來的。
本書共分讀音矯正、用字糾正、同音字辨異、同形字辨別、筆畫辨正、字根範例及別字測驗等七篇。字根範例部分借用西國文字成例的大膽嘗試。誠恐筆者對文字學鑽研不夠深入,尚祈高明進而教之,實所感幸。別字測驗部分原係受梁實秋先生《字辭辨正》的啟發,但本篇意不在效顰,而在提高讀者的興趣。故倣效其方式酌作百餘條,列為第七篇,聊供讀者舉一反三作自我測驗之用。在此謹向梁先生致敬。
本書從蒐集資料到撰寫脫稿先後費時達三十年之久。蒐集資料約二十年,十年前纔著手撰編。當時首先就讀音矯正部分逐日在筆者創辦之私立致理商專露佈一則,名曰「每日一字」。以後以此為名之著作漸多,也許以筆者開其先河。本書編纂之初,得同寅程言先生匡助甚多,筆者私衷深為感謝。其後筆者曾就各篇多次改寫,先後至少五易其稿。但筆者學識淺陋貽誤必多。幸祈賢達不吝教正,尤所感盼。
李植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