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1
以追蹤師為師「打開孩子胸襟」
──洪蘭(陽明大學教授)
台灣現在給小學生看的書已經很多了,書店中各種繪本童話、改編的世界名著、中國歷史小說,充滿了書架,但是給國中以上學生看的書卻不多。國中生在各方面是處在一個青黃不接的階段-已經不是小孩,卻還不算大人,智慧已開,但又不是全懂事,是所謂尷尬的年齡。偏偏在智慧發展的歷程上,青春期時,荷爾蒙第二次大量分泌出來,它又是大腦重組、神經最後一次修剪的階段,是最能受啟發的時期。因此如何找到可以開啟孩子的視野,激勵他上進,又教他做人的道理的書,就成為我最近的功課了。
最近運氣很好,連續看到好幾本好書。有一個湯姆布朗(Tom
Brown)寫的「追蹤師」的系列。這系列講的是一個生在十九世紀末阿帕契印地安老人-潛近狼,如何在紐澤西州的森林中教會一個白人小孩來繼承他的衣缽的故事。湯姆布朗就是這個白人小孩,他後來成為美國最有名的追蹤師。潛近狼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來無影、去無蹤」,又能夠在別人都看不見任何痕跡的地面找出動物走過的足跡,他潛行的功夫好到連最機警的動物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系列從布朗在童年如何遇見潛近狼,如何在他的教導下,走上了一條與所有白人都不一樣的路,透過潛近狼的遭遇,讓我們看到二十世紀的變動,尤其人們捨棄心靈去追求肉慾的愚蠢。這系列書的書頁上都有一個小小的印地安人追蹤動作的剪影,剪得非常的好、非常的傳神,使我在看書時,腦海中就浮起這個印地安人的影像。
印地安人教孩子打獵時,先教他在野地靜靜的坐著,要坐到他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時,就會聞到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空氣中的味道;看到空無一物中,微小的大自然變化;聽到萬籟俱寂中,風的流動。印地安人說一個不會靜靜坐著的孩子無法變成成熟的大人。我想所有的老師都有這個同感:一個無法安靜下來的孩子是無法學習的。
現在青少年心很浮燥靜不下來,我很希望我們學校的體育課能教太極拳和武術,古人說「靜而後動」是有道理的,少林寺的和尚就是用習武來靜心、修身。很多人以為武術是動,怎麼修練「靜」呢?其實在達到靜之前,先要專注,動就是訓練專注,所謂「眼觀鼻、鼻觀心」,心無二意。假如我沒有在霧社親愛國小的孩子身上看到練鼓、練武對孩子造成的改變,我想我也不會有這種領悟。我親眼看到整天在山裡跑的孩子因練武而安靜下來,因為打鼓的節奏必須分秒不差,它需要孩子的全神貫注。
這個被湯姆布朗尊稱為「祖父」(是追蹤師3的英文書名GRANDFATHER,中文書名為《草原狼導師》),教的正是我們中國修身的哲學,也是孫子兵法「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道理。我看到祖父訓練孩子在酷日之下,沒有水壺行軍,孩子唇乾舌焦,喉嚨乾到說不出話來,而祖父氣定神閒,好像他完全不會口渴似的,走了一天,終於看到小河時,孩子迫不急待跳下去,大口喝水,祖父仍然從容不迫地緩緩趨近水邊,莊嚴的、珍惜的捧起水來,仔細的品嚐水滋潤乾枯喉嚨的感覺,好像把乾渴當成恩典。
祖父告訴他,他年輕時曾經在死亡谷中差一點渴死,後來看到一隻蜥蜴,在沙漠中悠然自得,才了解,你必須把沙漠看成家,是你歸屬的地方而不是煎熬你的地方,你才會遵循沙漠的法則,生存下去。
通常生存條件不好時,外來者會死亡而本地人會生存下去,因為認為自己在家的人,不會有任何煎熬的感覺,會自然融入環境去接受它。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身心處在深層和平狀態,你就能感受到它的生機。沙漠並不是荒涼的,有無數小動物在那裡生活,當生命不再是煎熬時,沙漠和人就成為一體,祖父終於了解乾渴並不代表苦痛與死亡,它是沙漠的真象,是一份需要用心去辨識的生命禮物,它激出人的求生意志。
書中有非常多啟發孩子的警語,如祖父的祖父,雷電草原狼(Thunder
wolf),告訴他「獨處和孤獨是完全兩回事,想要在獨處時感到平靜而不孤單,就必須明瞭你是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當你能夠和自己和平相處,能夠愛自己,你就永遠不會感到孤單」。這句話我們一定要讓所有的青少年知道,一個人只要懂得愛自己,就能愛別人,只要能愛自己,孤單就不會存在,人必須先找回對自己的愛,才能體會出獨處的純粹。現在很多年輕人的愛其實是依賴,害怕孤獨,要找個人靠著;為了怕被別人拋棄,所以委曲自己,迎合別人,一旦「將心比明月,明月照溝渠」時,就自怨自艾,最後落得憂鬱症。書中藉著祖父困在阿拉斯加雪地中的經驗,告訴我們如何將孤單轉化為獨處的能力,祖父在遇到暴風雪差點死亡,最後在爬回營地的過程中,他開始對自己身體的律動感到禮讚,在那裡,他找到對自己的愛,他停止對自己每一個念頭、每個行為的批評,轉而接納自己、重視自己,就在那一時刻,他了解了他祖父跟他講的話的意義,他不再感到孤單。
這系列書對青少年是個很好的啟發,人要喜歡跟自己在一起才不會因為害怕孤獨而屈就別人。印地安人是相信靈的,在靈的世界中,沒有人是獨處的,印地安人透過靈與天地萬物相連。我們雖然不相信靈,卻希望孩子透過閱讀而了解宇宙的無窮與生命的意義,我們來自塵土,必歸塵土,在物化之後,我們會如科學家所說的,構成身體的氫原子、碳原子,在空氣中與祖先的原子相接觸,所謂「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從大處看,生命是生生不息,無止境的。
這系列書把孩子的胸襟打開,開闊到天人合一。有這種胸襟的孩子不會去自殺,有這種視野的孩子也不會因挫折而沮喪,只有不把挫折當煎熬,才有可能看到生機,人才能世世代代活下去。
推薦2
在十九吋的天空之外
──莊晏青(金石堂網路書店文學線負責人)
因為工作上的緣故,一天面對電腦超過十個小時已是家常便飯,儘管網路上有最即時的全球新聞、琳瑯滿目的書展、或讓人讀到忘我的新書電子稿,但所見不脫一個長寬十九吋的LED螢幕,所謂的「視界」也僅限於一百公分都不到的距離。
只是在網路書店工作幾年之後,許多同事都和我一樣,下班後的娛樂活動不再是打球或騎單車,而是某某中醫老師的演講授課,或是某某出版社的清腸胃體驗營。我們賣的書都叫人體會自然,我們賣書的人卻不免文明病上身,愧兮憾兮,卻也可能是你我都熟悉的遭遇,直到拜讀了追蹤師,才有一種當頭棒喝的福至心靈。
閱讀《追蹤師》有種迷人的魅力,帶種奇幻的真人實境,像是跟著草原狼在森林間穿梭,每個字句都潛藏著被遺忘的驚奇美景,從小至大、平淡或絢爛的智慧都讓人深深欽佩,讓這本文學書跨越眾多領域,最平鋪的語言卻敲打著生命的另一種鼓聲,並點醒平日已忙碌到焦頭爛額的人們:例如「運用觀察來學習自然」很適合用在親子教養,因為「透過觀察來學習的一切,和書本上所能得到的是一樣的,甚至更實在、更多。」和近年最流行的實地教養法相互呼應;而『螞蟻是我的床伴,風是我的音樂,松針是我的被毯』的意象總讓人感到興味盎然,讓人充分體會生活的藝術面,也與蔣勳老師所說的《天地有大美》有異曲同工之妙。關於書中所提「人們搭建遮蔽所,然後阻擋陽光、風和雨,將自己與大地分離,並且拒絕移動。所以人們總是生著病。」這句話,則點醒許多賴在冷氣房裡的朋友,是時候出外踏青呼吸新鮮空氣了。
像是透過一個天地靈媒的預言,書中的文字用「追蹤師」的心靈節奏提醒我們這群假自然的文化工作狂「風吹草動」、「陰晴圓缺」、「物換星移」不只是個成語,而是我們都忽略觀察的自然生態,在眼前的液晶螢幕之外,仍有一個活生生的世界正不息運轉,是再怎麼逼真的3D動畫都無法模擬的震撼。(寫到這我才忽然想起:自己已多久不再注意,昨晚的月是上弦還是下弦?)
當都市叢林把天空掩蓋,廣告則是鋪天蓋地的叫你買買買,或許在追蹤師的眼裡,這些習慣花錢把自己包裹的美輪美奐的人類,只不過像是一張會走動的包裝紙,物慾滿足了心靈卻單薄的貧乏。只有我們跳脫名牌名車的窠臼,才能真正了解自我的價值,拔掉電器用品的插頭,我們才能跟天地接上線;畢竟冷氣房中沒有韻律,群山曠野中卻永遠暗藏自由與靈性。
在我還是學生的時代,有一次跟隨鳥會的學長去中部的山區露營,學長說如果幸運的話或許可以見到國寶藍腹鷴。幾位同行的人真的在隔天早上見其芳蹤,但剩下的幾位(包含我)卻只能徒留遺憾。學長說沒見到也好,這樣下次才會想要再來,一語將失落轉為未來的盼望。如今看完《追蹤師》後我也想,不管是有形的生態還是無形的回憶,無論失去什麼,在大自然中我們永遠是獲得的。不管再忙碌、再疲憊、如何的不知方向,適度工作後再關掉眼前的十九吋的天空,門外永遠有個更大的穹蒼在等待。
闔上《追蹤師》的最後一頁,暫時與草原狼的文字探索,拾起書中溫暖的諄諄期盼,我與全球眾多的讀者,邀請您一同探索心靈的蹤跡,因為唯有打開心靈的「視界」,我們才能看得更多、更遠。
推薦3
一體,我們原本的面貌
──WC(知名部落客)
我其實是很慶幸認識這套「追蹤師」系列。「追蹤師」tracker可不是陰陽師這種師,但神奇度也差不多了。
身為「追蹤師」的湯姆,常常穿著丁字褲打赤腳在森林裡,總被以為是吸毒嬉皮。他在應徵得動物系的正職後,忍不住把充滿懷疑的教授帶到戶外,眼光掃瞄地面後說:
「一小時前有隻松鼠就坐在這個點上,後來牠朝橡樹跑去,因為有個女孩向她走來。女孩背的背包使她走路時身體向前傾。連同背包,她的重量約103磅。我們剛剛走出來的那道門旁邊,住了一窩金花鼠,牠們在草地上撿食,在雨水排水口喝水。」
突然我懂了,追蹤師就好比大自然界的CSI!
作者是一位白人。湯姆自幼便愛在森林遊蕩,爸媽覺得這是小男生可以做的事。有天,他在河邊遇見了一名原住民阿帕契族的孩子瑞克,正在撿拾「會說話的石頭」(化石)。兩人一拍即合。瑞克帶著湯姆去見自己的祖父,這位在二十幾歲就被名為「祖父」的祖父,自然名叫做「潛近狼」,因為他善於「潛近」動物,甚至是最機靈的狼。並且是被族人確認擁有大使命的人選。
湯姆和瑞克的十年童年,就在潛近狼的訓練中。學會辨識足跡、潛近對象、與大樹說話、度過飢寒熱渴和野狗侵襲,在十公尺範圍內可以玩上四小時,躺在溪邊就能充滿驚喜的度過一下午,懂得離開營地後如何回復原狀。他們翻爛了圖書館裡所有的自然圖鑑,以及對白人、工業造成的傷害感到憤怒。
關於追蹤,湯姆是這樣形容的:
「我從潛近狼身上學到一項足以囊括我所遭遇之一切事物的技能。我學會了追蹤,我追蹤的不是動物或人類,而是干擾,是遭到撥弄的事物,是細微難分的痕跡,是流下印記的魅影,是上下倒置的石頭,是殘留在枝條上的一段毛髮。」
儘管他們忘憂的在森林裡流連忘返,祖父仍了解他們的命運,他交代了湯姆的使命:「教導」。小湯姆並不很明瞭。
當祖父與瑞克必須回到保留區,湯姆孤單的面對自己、自然與社會的茫然感,並且更加精進、通過祖父之前或在夢境中所交付的考驗。直到有一天,他走入警局說:我可以幫你們找到這個人。
警方從一開始不屑到破案時的尊重。而湯姆與他耗盡體力所找到的失蹤者相擁而泣,他知道:「在足跡的末端,我找到了自己。」現在的他已經常常幫助警方協尋在山林裡的失蹤人口,他從足跡就可以感受到這個人的個性。
接下來,他成立了追蹤師學校。他果真走向了祖父──潛近狼的預言。
因此,按照故事的時間序來看,這三本中文版剛好要倒過來讀。我私房的建議,請先讀第一集《松林少年的追尋》第一個故事;再讀第二集《追蹤師的足跡》的最後一個故事,這樣差不多暖身成功;然後可以完全投入,從第三集《草原狼導師》、也就是祖父的故事開始了。
《追蹤師3:草原狼導師》是湯姆紀錄下祖父所說有關自己的故事,如何從傑出的少年更成為部落的傳奇。這集是與阿帕契的古老智慧(不再是「傳說」了)最接近的故事。尤其是對於「分別」的討論,人與非人,你與我。
石頭或樹的話語。獨處與孤獨。即便是炎熱與乾渴,都是生命實相的一部分,如何從恐懼抗拒到接納運用,祖父的體驗過程極為美麗。
此外還有人類的偏見,種族、膚色、信仰......我們真的那麼二元嗎?
不可迴避的歷史,是白人的入侵。小湯姆擔心祖父因此會討厭身為白人的自己,祖父則對他說了一個故事。他自己也曾經把所有傷害都歸咎於白人,每每他進入村落農莊,圈養牲畜、耕作以及污染就足夠嚇壞他,更遑論有天他到達了大都市芝加哥的邊緣。
但是在那裡,他和一位遊民成了朋友,對方介紹城市給他,祖父則傳授生存方式與大自然的哲學。後來竟然在城市外形成一個公社部落,愈來愈不需要依賴垃圾堆,公社規模擴大了三倍。祖父終於明白:「決定一個人是否為大地之子的,是他的心,不是他的膚色。」因此,他也深愛著他們,有如自己的兄弟姐妹。
加上祖父曾幫助了一位神父和其村民免於渴死,這個機緣讓這兩種信仰交會,令人大感興趣。祖父學習了基督的智慧(他只覺得後人讓基督變複雜了。基督的教誨一樣也在荒地、花園、高山中呢),也傳授了他們如何看護大地、和諧共處。這般的流通與獲得,非常非常的動人回味。
《追蹤師2:追蹤師的足跡》則是祖父教導瑞克與湯姆的期間,兩個少年郎如同連體的默契友誼。
也是在這集的最後,湯姆描述自己第一次協助追蹤人口的身體與心理過程,而且是要追尋一位身心障礙者。
湯姆只能從還沒被雨水沖刷的足跡裡找他的邏輯──而這位心智還在五歲的三十一歲成人,邏輯好像跟追蹤師湯姆差不多耶,看到什麼有趣的,例如小兔子經過,就跟著轉彎去了,他的路線跟求生沒有關係!可是湯姆卻發現,這個小傢伙因此卻比一般落難迷路的人更不慌亂,因為他在這五天中始終相信爸爸會來找他。
最神妙的應該是最後一幕。由於湯姆已經體力盡失,但是確信這孩子就在這片荊棘叢的前方,於是就指示警方完成最後一步,自己將近癱掉。不料這些直升機、警鈴、燈光把失蹤者給嚇壞了。湯姆只好再穿過荊棘叢時,他已經被壓在高頭大馬特種人員的制伏下,還在為自己掙扎生存。
此時,湯姆竟先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丟進他口裡!糖融化了,孩子的恐懼也融化了。他停止掙脫,卻先撲向湯姆緊緊抱著他,大哭了起來。湯姆為他求得了生存而驕傲,也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所屬的位置、他所接受的訓練就是為了此刻能站在這裡,而──感恩得哭了。他的心情是感恩。
《追蹤師1:松林少年的追尋》是長大後的湯姆必須身處現代社會的迷惘,他只能不斷的在森林裡放長假。
他曾經找到過被誘拐者的屍體,曾經看著蹤影在懸岩邊停止而無法斷言是否身亡。故事裡的各種人類侵略元素不僅於此。例如湯姆發現一場在森林裡進行的邪靈儀式,潛近救出那隻將被活宰的狗並不難,但是要讓一隻驚慌的狗跟你一起安靜躲過瘋子的追尋才夠看!因此──湯姆與牠對話。這是祖父的課程中的一部份,連石頭都能對話了,跟狗有什麼不行呢。
找到了自己,湯姆也找到靈魂伴侶,他們的蜜月在荒原裡度過,也是她鼓勵湯姆應該跟更多人分享自己、傳授技術。終於,「追蹤師學校」成立了,1978年第一堂課是2名學員,1980年則有3000人受訓。本書的中文譯者更是譯完第一本就去報名了!
優美的文字,不凡的遭遇,這一篇篇散文比起所有同主題書籍更特別的是,不僅在說明「天人合一」的境界,而是透露了「天人合一」的how to。因為即使是比較有天賦的祖父和湯姆,都是從學習中了解了這個「全體」,所以我們也可以。而且他們的經歷與現代生活息息相關,讀來毫無距離感。
我讀完每一篇,感覺就被「洗滌」了一次。有點像蛻皮,但是不那麼痛苦、不那麼需要奮力,你並不是就變另一個人了,但是一次又一次,更清明更輕爽。「洗滌」,應該就是回復到原來的面貌了。
而我們原本的面貌,就是一體。我們稱救世主為The one或許並不是指那一個人,而是指當我們回復為一體的時候。從此,世界新生。
作者序
我的草原狼導師
祖父生錯了時代,他不屬於我所認識的那個時空,他的智慧無法套用於今天這個社會,而是對更廣闊且一切為真的時空的一種召喚。對他來說,現代時空並不具任何意義,因為他處在一個沒有極限與時空的世界,一個自然與永恆的世界,我很懷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幾歲,是否對劃定生養自己土地的人為界線有任何理解。他是古老的、亦人亦獸、且近乎純靈性。他以荒野為家,在荒野裡試煉一切事物,更重要的是,他在設法定義他的世界、保存其純淨的同時追尋著真理。他的世界裡存在著許多人不曾懂過的單純,在那裡真正的財富是用美來定義,而非肉體崇拜的虛幻之物。
祖父的生平和流浪事蹟我真正知道的不多,大部分只能靠自己推測,但我很清楚祖父一生都在流浪,都在收集並保存各種求生、追蹤與覺知技能,尤其是追尋靈性的基本真理,例如他不僅教我製作自己族人用的弓箭,也把全部十二種弓箭的做法統統教給我,他的求生技能來自阿拉斯加北部到阿根廷莽原,以及東岸到西岸的各個角落。他所傳授的,全都是各個部落與文化裡適合所有人使用,而非只有少數人能用的實作技能。他的哲學與宗教知識也是這麼來的,而且跟實作技能的知識相比,淵博程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祖父生於阿帕契族一個小型游牧部落--立邦部落,時間約於1880年代在阿帕契族未完全被遷移到保留區之前,關於他的童年,我只能從他口述的故事裡推敲出一些蛛絲馬跡,因為他對童年總是模糊帶過。祖父原本住在美國西南部,兩歲時遇到一場從南部向北延燒的殺戮戰爭,幾乎失去了所有親人,於是被他的曾祖父,也是備受景仰的一位聖者(shaman)及戰士--雷電草原狼,帶往人跡罕至的南方沙漠和高地避難,並且在僅存少數老人與孩童的環境中,接受古老的方式教養長大。這群人避開了戰火的包圍,遠離了處心積慮想要毀掉北美原住民數百年傳統的白人,獨自過著飄泊而簡單的生活。見識過白人的貪婪與種種破壞的部落長老,堅決不讓族人學習和使用外界事物,完全依循古法與大自然的智慧來指引族人的生活與命運,過著純淨的生活。當大多數的部落受到保留區的禁錮和白人的兇殘迫害時,祖父和其族人卻過得無拘無束,除了山中的神靈,他們的存在不為人知。
基於生存上的需要,祖父的族人們發展出完美的求生與追蹤技能,躲避偵察的能力使他們近乎無影無蹤,敏銳的覺知力使他們能在賴以為生的貧瘠岩地和矮密叢林裡安然度日。他們熟練地從一個營地遷徒到另一個營地,像祖先一樣過得自由且原始,他們的智慧、信仰與力量也在苦行般的生活中得到增長。靈的世界成了這群人唯一的指引,也是他們追尋的靈境(vision),他們所企求的只是平靜的生活、與造物主同在,以及延續先人傳統,因此無論在物質或精神層面上,都極為簡化。隨著對靈的世界的深入了解,他們也學會了另一種語言,以一種真實、有力且精粹的方式和彼此及靈溝通。祖父時常跟我談起自己的族人,還有他們的教誨與愛,直到今天,這些遺產依然是我生命裡的指引力量。
要寫一本關於祖父的書並不容易,原因不是故事太少,而是太多,我很難決定要把哪些素材放進書裡,我開始明白,光是祖父生命裡的重要經歷,大概就要用好幾本書來介紹,甚至這樣也不可能介紹得完,因此挑選出適合寫進這本書的內容,就變成了一項艱鉅的任務,到最後,我只能針對他在荒野和靈性哲學方面的啟發歷程做介紹,其他跟祖父思想體系相關的細節實在太多了,我只能暫且擱置不談。
在說故事方面我也遇到挑戰,原因是這些故事都是聽來的,很多地方要靠自己揣摩,唯一讓我有把握的是,當祖父說故事給我們聽時,他不只是說,而是在精神上重新經歷那些故事,連情緒和細節都一起再經歷一次,因此他說故事時,我們也成為故事的一部份,跟他一起感同身受。北美原住民是如此偉大的說書人,能向其中最棒的說書人學習是我的榮幸,但是要重述別人的一生是極為困難的,無論我再怎麼努力,總有可能會遺漏或有不該輕描淡寫之處。
另一項挑戰是,祖父對自然及靈的世界是完全覺知而敏感的,我相信就算他再怎麼讓故事重現,一定還有許多經驗是無法涵納其中的。他那不可思議的觀察力,幾乎天天在我面前上演,對大多數人來說,到森林裡走走就只是到森林裡走走,但對他而言,那卻是一趟充滿自然驚奇與靈性的極樂之旅,每走幾步路,他就能指出我在實體層面上未曾察覺到的無數事物,至於我在靈性層面上錯失的更是多到令人氣惱。這也讓我常常想到,祖父一定有很多珍貴經驗沒有放進故事裡,如果否認這部分的可能性,我想對祖父來說是不公平的。
寫這本書是我所面臨過最艱鉅的工作之一,原因不僅是我需要花無數時間翻閱塵封已久的日記,以重新喚醒記憶,也不只是我必須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返我聽故事的地方──紐澤西州的松林荒原(Pine Barrens),主要是我有種愧疚感,我為自己企圖轉述他的故事感到愧疚,為自己的力有未逮感到愧疚,也為自己可能在故事的挑選上做錯決定而感到愧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從自己的心,然後盡力做到最好。
很多讀者和學生問到,為什麼我會決定寫一本關於祖父的書?經過十四年的教學生涯以及出了十二本書之後,我感覺這麼做應該可以回答許多疑問,讓大家明白我所教的哲學思想以及野外技能從哪裡來,畢竟,祖父是對我的生命影響最大的人,了解他如何學會那些技能,遠比了解我如何得到傳承更為重要。祖父的哲學與技能並非完全來自北美原住民文化,而是一生流浪及追尋的成果,對我來說,明瞭他如何淬鍊出這些智慧結晶,還有成就這些智慧的環境條件與啟蒙老師,是相當重要的事。
在我的作品中,《追蹤師的足跡》、《松林少年的追尋》和《The Vision》訴說的是我部分的人生歷程;一系列以追蹤、求生及覺知為主題的田野指南,則提供了人們重返回大自然、再度成為大地之子所需的各種技能;《The Quest》和《The
Journey》主要在探討大自然的哲學及更深層的靈性追尋;《草原狼導師》則集其大成,因為它略為帶過了這些傳承的部分緣起,讓讀者和我的學生更認識潛近狼是怎樣的人,了解他對我以及無數人所帶來的終極影響。
導讀
阿帕契古老智慧的傳承
湯姆.布朗二世是美國最著名的野外生活專家,也是最受矚目的追蹤師、野外求生教練,並著有十六本關於他的傳承及野外求生技巧的書,全球銷售超過百萬冊。他於一九七八年創建了追蹤師學校(Tracker School),一所專注於教授追蹤、自然與野外求生技能的學校。
這位土生土長於美國紐澤西州的白人少年,自從八歲那年,在自家後院松林荒原的河岸邊,遇見了來自美國西南部印第安阿帕契族立邦部落(Lipan Apache)的長者潛近狼(Stalking Wolf)後,便開始接受阿帕契族古老生活智慧的教導。
潛近狼所屬的阿帕契族,在一八五○年代到一九○○年代間,為了捍衛現今為於德州、亞利桑納州及新墨西哥州境內生活的土地,不願受當時白人政府的安排,遣送至沙漠山區荒涼的保留區,而與白人軍隊發生激烈戰爭。這場日後被稱為阿帕契戰爭,使得與白人軍隊對戰二十五年的印第安戰士領袖傑洛尼莫(Geronimo),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阿帕契戰士英雄。
誕生於一八七○年代的潛近狼,生逢這個動盪的年代,父母皆喪生於戰爭中。潛近狼的祖父草原狼及部落的長老,為了保護並延續族人的生命、傳統與智慧,遂帶著一小群族人及小孩,躲避軍隊的搜尋,在荒涼的山區定居生活。潛近狼在草原狼及部落長老的教育下成長,最後成為部落的靈醫與斥侯。而身為斥侯的使命,是在無形無影中保護族人的生命。二十歲時,潛近狼在祖靈對他顯現的靈境(vision)中受到指示,他將離開族人,展開六十年的孤獨生活,在大地間遊蕩、尋找老師、學習各地原生住民的古老生活方式。在六十餘年的流浪生涯中,潛近狼跟隨著造物者的呼喚與指引,足跡遍佈北美,更延伸到南美洲。六十三年後,他在紐澤西州的河岸上,遇見了靈境預言中那個撿拾「會說話的石頭」的白人小孩,知道自己生命的終年,將用來把所他在旅程上獲得的古老生命智慧,以及阿帕契族千年文化的精髓傳授給這個孩子,由他繼續將古老的生命智慧傳授到現代社會中。湯姆.布朗二世便是那個在河岸邊撿拾化石的白人小孩。
潛近狼是阿帕契族的靈醫(shaman),也是部落的斥侯(scout),而湯姆則尊稱他為祖父(Grandfather)。祖父給予湯姆的是美國中西部印第安部落的草原狼式教導(coyote
teaching)。草原狼在美國西南印第安文化中,具有狡猾欺騙的意象,牠生活於「中間」,在「是」的同時,也是「非」;牠突破疆界的規範、打破規則、違反習慣,換言之,牠引發干擾與混亂,但又從中賦予創造的可能性。運用這樣的意象,一位草原狼導師從不直接回覆答案,他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激發學生深入課題之中,尋找出與課題相關的或隱藏其中的更多課題。草原狼導師會藉由引發「不舒適感」,藉由製造干擾與混亂來激發學生去質疑自己所相信的,並渴望自己去探索答案。因此我們會在湯姆的書中看到這樣的對話:
湯姆:怎麼搭建避難所?
祖父:去問松鼠。
湯姆:怎麼鑽弓取火?
祖父:摩擦你的兩隻手。
湯姆:怎樣精進追蹤狐狸的技術?
祖父:追蹤老鼠。
一位草原狼導師讓學習變得刺激,讓學生渴望知道。一位由草原狼教育而成的學子,最後將可不再倚靠老師的指導,仍能永恆不斷地學習,因為他自己也將變成一匹草原狼。而草原狼導師給予的課題,永遠比表面所見更為深入,甚至深達生命的所有領域。
這樣的印第安祖父之於湯姆,就猶如著名小說《少年小樹之歌》(原書名為「少年小樹的教育」)中,小樹所擁有那對能與天地對話、與萬物共存,能為小樹指引出生命教誨的爺爺和奶奶,且更甚於此。
對祖父潛近狼與湯姆而言,「求生」自身就是一門哲學。經多年在脫離社會支援,而與土地結合、共同生活的過程中,祖父引導湯姆去體驗的,是一種在擁有「求生」能力後將可領悟到的「天人合一」。湯姆打了一個比方,指出現代人的求生與祖父的求生的差異:「我看見現代人進入荒野時,讓我想到太空人登陸月球的景象。當現代人進入荒野時,他背負了一行囊的必需品,那些必需品就是要與社會連接的救生索。月球上的太空人和森林裡的現代人,都極度仰賴這條生命線,缺了它,人必死無疑。此外,他還要披上厚重的衣物、鞋、防寒防水的外套,更不能缺帳篷;這一切都是為了要『保護』他不受壯麗燦爛的自然元素與力量的侵襲。但求生並不只是一種保險策略。精鍊的求生技術能使你放鬆地進入大地之中,學習與她的律動節奏一起移動,融入一切萬物的平衡與和諧之中。」
因此在祖父潛近狼教導下的湯姆,在追尋「與大地合而為一」的過程中,不僅感受到並且能夠融入於「在萬物中移動的靈」。這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可以在「靈境追尋」(Vision Quest)中、在「神聖的寂靜」(Scare Silence)中達成,在此境界中,人便可與靈的世界溝通。
「靈的世界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也不是用語言和我們溝通。它透過夢境、靈境、歌聲、象徵與感覺對我們說話。儘管你無法解釋自己是怎麼做的,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接觸靈的世界。放下用頭腦思考的需要,你就能領悟到性靈的純淨。切記,人是二元的,同時生活在肉體與性靈之中……不論你是否理解,你和這些靈的世界長期來一直保持著聯繫,那個肉體之外的世界,一直